《谋圣张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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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会儿功夫,只见他睁开了双眼。田仲高兴地一下子拜倒在床前:“蒙义士冒死送药,解救我母亲性命,田仲我将终生感激不尽!”
公子挣扎着要起身搀扶,田仲连忙起身按着他,两人手把手地叙话。
他母亲三年前的旧疾复发,已经昏迷了三个昼夜。他并不知道,这种病三年后要复发。即使知道,如今仓海君和他自己都身陷绝境,哪里还能弄得到这名贵的东海珍珠?他陷入了绝望之中,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样离他而去。他终于在后山遇见了一位老猎人,告诉了他几样特别有效的草药,但母亲服用之后,虽能延缓性命,却不能苏醒过来。
今天下午,他正在山中打猎和寻找草药。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爬上山来。他断定是官府在追踪捉拿他,于是他便在暗中监视这个闯进深山的人。当他看见这个人站在山坳上高声呼喊,向山下的伏兵传递信号时,他做好了一场血战的准备。要不是母亲昏迷在床,不能脱身,在这茫茫林海里,他料定官兵人马再多,也奈何他不得。当他看见这个最前面的趟路者,掉进了他捕兽的陷阱时,他抱起了百多斤重的一块石头,准备砸下去结束了这小子的性命。刚举过头顶又放了下来,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还是让他在这坑里受够了罪,然后才慢慢地死去吧……
“快看,你母亲睁开眼睛来了!”
田仲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润,眼里射出了炯炯的光芒,似乎她刚才只是舒适地睡了一觉。
“仲儿,快扶我坐起来!”
田仲将母亲扶起:“母亲,幸亏有义士冒死送药,母亲才得以复生。今天儿捕到一只野鸡,让儿熬汤来为母亲补补身子。”
她突然发现对面床上躺着一个人,便惊诧地问道:“仲儿,这位义士是谁?”
田仲说:“母亲,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仓海君,第二次托人给母亲送救命药来了!”
“快让我下床拜谢这位义士吧!”
田仲按住她说:“母亲大病未愈,儿已经替母亲拜谢过了。”
这边床上,公子也欠身双手抱拳:“伯母大人,小侄腿伤不能下地叩拜,失礼了!”
老人问道:“请问义士贵姓?”
公子答道:“小人姓姬,韩国人氏。”
田仲闻言大惊:“原来你就是韩国姬相国的公子?早听仓海君说过,失礼了!”
田母感激不尽地说:“公子出身显贵,却甘愿为一屠狗者之母送药,真委屈公子了!”
“伯母千万别如此讲。”公子感到十分惶愧不安,“如今国破家亡,沦落江湖,还有何显贵可言?田仲兄虽出身贱微,却是一位深明大义、光明磊落的义士,路见不平,舍命相助,而且又极有孝心,实在令人敬重,这都是伯母教子有方。”
田仲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全是山林间的飞禽走兽,为世人所罕见。他又取出珍藏好的美酒,与公子尽兴而饮,一醉方休。
一觉醒来,公子感到世界从未有过如此的静寂。昨日的惊险劳顿,经美酒洗尘,一夜酣睡,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腿上的创伤早已不流血和不痛了,只是感到有些麻木。睁开眼来,浑身感到无比舒爽,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老人,他悄悄下床开门出来,一下子惊喜得说不话来!
一轮金灿灿的红日正衔山而出,蓝天光洁如洗,座座青山和层层茂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的光辉。山谷间乳白色的晨雾如轻纱般浮动,蓝色的远山如仙境般清晰地飘浮在天地云海间。百鸟啁啾,晨风拂面,令人沉醉。
他正沉浸在这人间天堂般美好的晨光中,猛然听得一声撼天动地的厉声呼喊:
“嘿!杀——”
公子不觉一惊,寻声穿越密林,沿着幽曲的林间小路前行,来到一处向阳的开阔地带。公子隐身在一棵大树后面观望。只见田仲迎着朝阳,上身赤裸,正将一块巨石,高高举过头顶,岿然屹立,如铜铸一般,然后“嘿”地一声,将巨石投向深谷,在空谷中激起一阵深沉地轰响声。
“真神人也!”
公子从密林中走出,田仲穿上衣服走上前来:“公子腿上有伤,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好好保养。”
“不妨事,你的止血药真神奇,伤口早已不痛了!”
“韩亡之后十载,公子在干什么?”
“说来十分愧疚,亡命十载,浪迹江湖,寻访力士以报亡国之仇,可惜如今家财散尽,也仍然未能报仇雪恨!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说到此不禁热泪滂沱,悲声大放。
“公子,若不是老母尚在,我定将效命于君,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兄长乃仁孝之人,对母之孝动地感天,何敢有求于公子?我已受仓海君嘱托,三年之后,一定将伯母所需之药配好,按时送来,万死不辞。请兄长放心,你之母即为我之母,一定尽到人子之孝!”
田仲异常感动:“公子如果不弃,愿与公子结为兄弟。公子之仇,即为我之仇,田仲也同样万死不辞!”
二人对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对着莽莽青山,庄严鸣誓: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同仇!
信誓旦旦,在山谷间撞击出金石之声。
三天之后,兄弟俩在山头挥泪而别,相约三年为期在此重逢……
一天,在一家铁匠铺里,老铁匠正在从白炽的炭炉中,夹起一大块烧成赤黄色的铁块,放在铁砧上,和徒弟一起抡起铁锤有节奏地叮叮噹噹地敲打,顿时金星飞溅。翻来覆去敲打之后,老铁匠又夹着已经成形的铁件,放进木桶的清水中淬火,“哧”的一声,升起一团白烟,将老铁匠和他的徒弟,一齐吞没了。
正在这时,他没有看见,有人走进了铁匠铺。
进来的是一主一仆模样的人,主人一副商人打扮,他向老铁匠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位盐商,准备凿井烧盐,请老铁匠为他打制一个百多斤重的大铁锥。
老铁匠用手指指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是哑巴。他的徒弟有些为难地说:“承老板看得上,活路我们当然愿意做,只是如今朝廷已将天下兵器收缴到京都咸阳,铸成了十二铜人立于皇宫门前。现在民间钢铁难寻,这一百多斤……”
商人听了一笑说:“小师傅不必操心,所需的铁我派人送来便是了。只是有一事相求,请师傅打制这一铁锥时,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以免招惹麻烦,酬金一定加倍赏付。”
老铁匠眯缝着双眼,似有所悟地盯了这位像商人又不像商人的人许久,庄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活儿他接了。徒弟见师傅已经答应,便承诺说:
“请老板尽管放心,保管不会出事,到时来取就是了。”
三月之后,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人来到铁匠铺门口,肩上扛着一床又脏又旧的被子。老铁匠仔细一瞧,原来正是那位订制铁锥的气宇轩昂的商贾。
他一语不发的带领着订货人来到后院,搬开柴薪,一只百多斤重的大铁锥躺在地上,真不知这位能干的工匠,是如何才将它打制成的。
这位商人打开破被,将铁锥包好,用绳子捆得牢牢的,然后背在背上,重金酬谢了老铁匠转身便走,徒弟叫住他:
“义士留步!”
“小师傅何以义士相称?我本一商贾,谋才货利,闻此声呼十分汗颜!”
“非图大举者不用此椎,请善自珍摄!义士酬金过重,受之有愧,只收一半足矣!”
他坚决退还了一半。
订椎之人姬公子辞别老铁匠师徒俩,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心中深深明白,此铁匠决非凡俗之人,定然是潜藏民间的智勇双全的勇士。
三年之后,公子重新踏上了去乌鹫岭的悠悠山路。
对于大自然来说,三年时光只是太短暂的一瞬,犹如眨眼功夫,很难看出沧桑变化的痕迹。他背着沉重的铁锥,没有翻过几座山,就已经走得热汗淋漓了。青山依旧,三年前的造访恍如昨天。当他又踏在那山坳巨大的磐石上远眺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涌起。岁月如流,从当年秦灭韩开始流亡算起,十二三个年头已经过去,如今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干出一件稍微象样的事来。既不能独善其身,更未能兼济天下,不亦怨乎?人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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