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京人》第11章


那么到底是谁这么快就把“北京人”化石弄走了呢?是美国人?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长谷部言人想到了另一个人。 
长谷部言人想到的这个人,是裴文中。 
作为新生代研究室主要负责人的裴文中,在后期为什么没有参与十分重要的“北京人”的转移工作,至今也是个谜;而后来的所有文章———包括裴文中本人在内,对此也没作出任何解释。 
我们只能由此推导的是,尽管裴文中密切关注着“北京人”的安危,但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北京人”已经失踪。 
长谷部言人和高井冬二之所以要找裴文中,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要与裴文中切磋考古问题,而只有一个企图。那就是尽快想法从裴文中口中打听到“北京人”的下落。因为早在十几年前,当他们从日本的《考古报》上第一次看到裴文中那张手捧“北京人”头盖骨化石、满面春风得意的巨幅照片时,心里就很有“想法”了。今天,日本帝国的大炮终于为他们打开了通向中国的方便之门,他们当然很想把多年的“想法”尽快变成现实。所以,当他们突然出现在裴文中面前时,已完全失去了往日东洋帝国大学“教授”和“人类学家”的风度,张口就问:“裴文中先生,你能告诉我们‘北京人’化石到哪里去了吗?”其口气既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审查。 
从来者的口气中,裴文中敏感地预感到“北京人”的命运可能不妙,但又转念一想,装有“北京人”的两个箱子在日军占领协和医学院前就由胡承志交到美国人手上了,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于是他不冷不热地答道:“‘北京人’在美国人手上,你们应该去问美国人才是。” 
“裴先生,实话告诉你吧,”长谷部言人说,“美国人还没把‘北京人’运出中国,就不翼而飞了。我想,‘北京人’现在身在何处,你不会不知道吧?” 
裴文中一听“北京人”还没运出中国,而且已不翼而飞,心里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呢?胡承志明明已交到了美国人手上,怎么会不翼而飞呢?“北京人”化石曾藏身在北平周口店龙骨山的山洞里,以自己独特的生命方式存活了几十万年,并始终默默注视着人类的变迁,而今,子孙们好不容易与老祖宗会了面,可丧心病狂的日本人不仅侵略中国,甚至连几个“北京人”头盖骨也不肯放过!“北京人”既是中国考古学界的珍宝,也是世界考古学界的珍宝,若是真的丢了,其损失是根本无法弥补的!于是,看着眼前两张如饥似渴、恼怒不堪的脸,裴文中心里当即升腾起来的,是一股对日本人莫大的怨恨。 
不过,裴文中转而一想,这“北京人”一时失踪,没准儿还是一件好事情呢。因为“北京人”不管落在谁的手上,都比落在日本人手上强!因此,他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不知道”,便再也懒得说什么了。 
面对裴文中紧闭的嘴,两个日本“学者”无可奈何。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便很是客气地告辞了。不过,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裴先生,我们很欣赏你的记忆力,也相信你的记忆力,请你再好好想一想。再见,后会有期。” 
“再见”后的裴文中,当然会好好想一想。但想到裴文中的,决不止一个日本人。 
大约就在裴文中回到协和医学院上班后的第三天,松桥大尉忽然来到了裴文中的办公室。松桥大尉进屋后并不急于坐下,而是先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又和裴文中拉扯了几句闲话,然后才淡淡地问道: 
“裴先生,你知道‘北京人’标本存放的地方吗?” 
“知道啊。”裴文中朗声答道。 
“在哪里?”松桥大尉一下显得兴奋起来。 
“不就在协和医学院的解剖系吗?”裴文中说。 
松桥大尉摇了摇头,情绪陡然又低落下来。他看了裴文中一眼,一屁股便坐在了凳子上。而后,只喝水,不说话。 
裴文中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拿起桌上的报纸,一声不吭,埋头看报。 
松桥大尉坐了大概有几分钟,这才起身道别。出门后,他又转过身来,几乎是附在裴文中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裴先生,你没说实话!” 
第二天,松桥大尉又向裴文中打来电话,约他晚上到他住的宿舍里“谈一谈”。 
当晚,裴文中按时来到松桥大尉的宿舍。松桥很客气,让坐,倒茶,一切都是熟练的中国式礼节。而且,大尉虽是日本人,却能说一口比较清楚的中国话。两人“谈”了一会有关协和医学院的一些情况,似乎便再也没有多的话可说了。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有关“北京人”的事情,日本大尉只字未提,裴文中也就佯装不知。 
局面有些尴尬。松桥大尉马上站起身来,提议说:“裴文中先生,我请您到咖啡馆去坐坐如何?” 
“请便。”裴文中依然不卑不亢。 
两人很快来到一家咖啡馆。松桥大尉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先请裴文中落座后,自己才坐了下来。此刻,已近午夜时分,咖啡馆里显得很是安静,在场的除了几个中国人外,几乎全是日本人。 
松桥大尉端起咖啡,并没急于送进嘴里,而是先看了裴文中一眼,然后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裴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请说。”裴文中欠了欠身子,伸手端起了桌上的咖啡。 
“您能不能告诉我,‘北京人’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裴文中喝下一口咖啡,故作镇静地反问道,“怎么,你们没去?” 
松桥大尉的情绪有点激动了:“裴先生,实话告诉您吧,我们的人已经去过解剖系了,那保险柜里的‘北京人’化石是假的,而且还知道是美国人弄走了真正的‘北京人’标本。这骗不了我们。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我的办公室离那儿很远,确实不知道。”裴文中说。 
松桥大尉急忙安慰道:“裴先生,说吧,不要紧的。协和医学院被我们接管后,我们仍然会对你格外照顾的。因为我们知道,你是研究学问的人,不是政治家。不过———”大尉端起咖啡杯,继续说道,“我可要实话告诉你,这事如果军部不再有人追问,你还可以照常工作,我们只负责把协和医学院改为一所日本伤兵医院就完事了。至于其他事情嘛,也就顾不上了。但是,若是军部再要追问起来,你是逃脱不了责任的。知道吗?” 
“知道。” 
“那就请赶快告诉我实情吧,尊敬的裴文中先生,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要说的,我已经说过了。” 
松桥大尉一仰脖子,咕噜灌下一大口咖啡,然后突然改用日语说了声“再见”,便疾步离开了咖啡馆。 
咖啡馆依然平静如初,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几天后,几个日本宪兵一大早便来到裴文中家,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审讯,然后便对他厉声吼道:“拿出来!” 
裴文中不解:“拿什么出来?” 
“装什么糊涂,居住证!”日本宪兵冷笑道。 
裴文中这才明白了一切,原来日本宪兵今天“登门造访”,是受人旨意,来没收他的居住证的,其目的是要控制他的行动。因为没有了居住证,他是不能离开北平的,不仅不能出城,甚至连上街都是很困难的。但没有办法,他只好掏出了居住证。 
宪兵们几乎是一把从裴文中手上抢过居住证,而后匆匆夺门而去。 
此后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日本人找过裴文中,也没有日本人向他提起过“北京人”的事。只是据裴文中后来回忆:“在此期间,有人告诉我,在北平的日文报纸以及日本的两家大报上,都在第一版用大号字登载了‘北京人’失踪的消息。消息的大意是:‘北京人’的重要标本,原存放在协和医学院解剖系的保险柜中,但是日军接收时保险柜内却全换成了石膏做的模型;据他们所知,这些标本是中国的财产,不许运往外国,但是美国人不顾信义,将这些标本偷偷地运往美国了。” 
于是裴文中想,“北京人”的事,日本人大概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吧? 
时间转眼到了1941年底。协和医学院被日军改成了伤兵医院。美国的星条旗已不再是协和医学院的保护伞,全体员工只好发资遣散,新生代研究室也随之瓦解。 
大名鼎鼎的裴文中,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不过,日本人不但没有减轻对裴文中这个无业游民的“关照”,反而对他格外“重视”起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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