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京人》第7章


和各种行李。世界各地,狼烟四起。 
中国北平,一片混乱。 
“北京人”化石,到了非转移不可的时候了。 
“北京人”要转移,首先得装箱。这个装箱的重任,落到了中国胡承志的身上。 
胡承志名义上是魏敦瑞的一名助手,实际上是新生代研究室的一名技士,新生代研究室的所有标本的模型,全都是由他亲手做的。 
1931年春,胡承志到北平协和医学院解剖科工作时,仅有十四五岁,他深知要想在这里站住脚,除了自己努力工作外,还必须学好英语。于是他发奋用功,不久就学会英文,而且还能读会说。后来,研究室就让他做“北京人”化石的模型。开始,他什么都不会,只好一方面从书本里找制作方法,一方面靠自己在实践中苦心钻研。魏敦瑞见这个青年人很有出息,就在医学院里找了个外国专家,教他制作模型。这个外国专家每教一次,要收取10美元的学费(这些学费当然由公家支付)。可是没几个月,这个外国专家就再也不肯教他了。魏敦瑞找到这位外国专家,问他为什么不教?这位外国专家回答说:“胡太聪明,他现在做的模型已经比我做的还要好了,我还教他干什么?”的确,仅仅几年的工夫,胡承志便成了做各种化石模型的专家,技术之精妙,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令同行们常常惊叹不已。据裴文中说,当时有一位十分傲慢的美国体质人类学家,以最瞧不起人而著称,他对任何人做的事,从来都不肯说一个好字。但奇怪的是,当新生代研究室把胡承志做的模型寄给他时,他给新生代研究室写来一封亲笔信,对新生代研究室的研究工作一字未提,而对胡承志制作的模型却连连称道,大加赞许。而贾兰坡后来也撰文说: 
“胡承志是我的好朋友。我曾到B楼看过他制作模型。他制作每件模型都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在每件模型上都刻上发现人的名字。他制作的模型与原件相比,一般的人很难辨出真假。说他是一名制作模型的高手,一点也不为过。” 
于是,胡承志在中国地质调查研究所便有了“模型大师”的美称。 
然而,这位“模型大师”正因为承担了“北京人”化石的最后的装箱任务———也就是说,在中国人当中,他是惟一的一位最后见到“北京人”化石的人,所以当后来“北京人”化石神秘失踪后,他的内心就比别的人更加痛惜,也更加难受!因此,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位“模型大师”一直有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潜藏在心灵的深处,令他有苦难言,备受折磨;无论是外国的还是中国的作家、记者、科学家,或者别的什么人,只要找他谈有关“北京人”化石丢失的情况时,他都一直缄默不语,不愿提起。甚至有的外国学者和记者来到中国要亲自登门造访,也同样被他婉言谢绝。 
1999年1月17日下午2时,我们经过多年的争取努力,这位“模型大师”终于被我们的诚意所打动,在家中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并提供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新情况。由于“北京人”化石的装箱问题以及装箱后如何从中国人手上把箱子交到美国人手上等等问题,在整个“北京人”丢失的过程中是十分重要的环节,而胡承志作为惟一的一位最后见到“北京人”的中国人,同样举足轻重,至关重要。因此,为了让这段历史尽可能真实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此后我们又与胡承志先生进行了多次恳切、深入、细致而又十分激烈的长谈。特别是为了试图再现历史的原貌,我们还不得不针对其中一些极为关键的细节,进行了无情的追问与探究。现将我们几次采访录音的主要内容公布于后,以供大家分析时参考。 
笔者:胡老先生,“北京人”化石的最后装箱,是否确是您亲手所为? 
胡承志:没错,确实是我亲自装的箱。 
笔者:据我们的了解,当时您在新生代研究室仅仅是一名技术人员,并无实权,装箱的事情您不可能擅自作主,那么是谁指示您装的箱呢? 
胡承志:早在1941年4月,魏敦瑞离开中国去美国前,他就让我将“北京人”和“山顶洞人”化石一并装箱,然后交给协和医学院院长胡顿,或者交给总务长博文,以便到时交美国公使馆运往美国。我问魏敦瑞何时装箱?魏敦瑞对我说,等候通知。大概到了1941年的七八月左右,有一次,裴文中先生也告诉我说,“‘北京人’化石要全部装箱运走。”我当时没有问他具体细节,只问他什么时候装箱?他说:“听信儿”。 
笔者:那么到了真正装箱的时候,到底又是谁叫你装的箱呢? 
胡承志:是一个叫博文的美国人,他是协和医学院的总务长。 
笔者:博文让您装箱的时间,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是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具体怎么给您说的?您现在还能想起来吗? 
胡承志:大概是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前的18天到21天之间,也就是说前三个星期左右。 
笔者:“珍珠港事件”爆发的时间是1941年12月7日,如果是三个星期前的话,那就应该是在1941年11月的十六七号左右。但裴文中在《“北京人”的丢失》一文中却说,一直到1941年的11月,才由北平的美国公使馆转来翁文灏的信,允许将“北京人”的标本全部运往美国;到了11月底,驻重庆的美国大使詹森才回电:答应“北京人”转移美国;大约在12月初,胡顿和博文才下令装箱。而您在1977年3月4日给贾兰坡的信中却说,您和裴文中先生曾经一起回忆过,装箱的时间大约是在1941年12月8日日军占领协和医学院之前的18日到21日之间,也就是如同您现在所说,是“珍珠港事件”爆发前的三个星期左右。我们觉得这些说法有点互相矛盾,因为如果按照裴文中的说法,从逻辑上来推理,装箱的时间应该在接到驻重庆的美国大使詹森的电文后,即1941年12月初,这样才与事实比较接近。可你们的回忆又是在11月中旬左右?您能想一想准确的日期到底是哪一天吗? 
胡承志:准确的日期我现在确实记不起来了,别的人也记不清了,因为当时很乱,不可能有意去记住这个日子。但我确实记得在日本占领协和医学院的两三天后,裴文中找到我,我们共同回忆的,是在“珍珠港事件”的前三个星期左右。反正我记得是一个上午,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做模型,息式白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 
笔者:息式白?息式白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胡承志:息式白是魏敦瑞的女秘书,20岁出头,英文名的音叫赫斯博格。她是德国人,后来加入了美国籍。当时,她刚来新生代研究室才几个月的时间。 
笔者:那就是说,具体通知您装箱的人其实不是博文,而是息式白? 
胡承志:对。息式白找到我后,对我说:“博文让我告诉你,马上将‘北京人’化石装箱!送到他的办公室去!” 
笔者:既然形势紧迫,为什么博文不直接通知您,而让息式白来转告您? 
胡承志:可能是因为息式白的办公室有电话,我的房间没电话,博文就先通知息式白了吧。息式白的办公室就在我的斜对面,离得很近。 
笔者:从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杨钟健走后,裴文中是新生代研究室的名誉负责人,从一般道理上来讲,博文应该先通知裴文中才对,而不应该直接通知您。那么为什么胡顿和博文他们要避开裴文中,而让秘书息式白直接通知您呢? 
胡承志: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当时裴文中的办公室不在协和医学院,而在另一个地方,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迫,来不及了,就直接让息式白通知我了。 
笔者:既然博文可以用电话通知息式白,同样也可以用电话通知裴文中,至少可以先用电话告诉一下裴文中。因此,时间的问题似乎算不上一个理由? 
胡承志:这我就说不清了。 
笔者:在这个环节上,博文会不会是在有意避开中国人,有搞鬼的意思? 
胡承志:博文搞鬼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他必须要向胡顿院长报告,他是受胡顿领导的。 
笔者:但问题是,胡顿也是美国人。而协和医学院的美国人是受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领导的。再说,周口店的整个发掘工作,是在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的经费资助下开展的。那么,在“北京人”的问题上,从这个时候开始,美国人会不会就有打算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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