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人生》第6章


是一样的。 
好想工作。 
说不定得搬出公寓了。不,现在已经不是可以悠哉地说:“说不定”的时候了。 
上班族的队伍在车站周边行进,九点刚好是上班的时段。好想加入那列队伍,即使上班族时代时他曾那么讨厌那列队伍。与其说现在是高峰时间,不如说时高峰生活,好想成为Rush Life的一份子。 
大概是太过于不安,这阵子他既吃不下也睡不着,总是坐立难安。他们从来没想过看不见未来是如此痛苦。 
人们不断地经过他坐的长椅前。真是奇妙的队伍,他们既像前往战场的士兵,又像寻找食物的虫子,令人感到不舒服。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想回到那列队伍。 
他想起了开除自己的上司。丰田之前待的公司虽然不是特别赚钱,但也不至于让每个员工都抱有危机感。所以当上司把他找去时,丰田认为一定是为了商量即将离职女办事员的送 别会的事情。 
“您在公司几年了?” 
在这个讨人厌的年轻上司突然使用“您”这个带有距离感的字眼时,丰田就应该有所警觉。他板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回答:“二十一年。” 
是舟木,丰田响起了那个上司的姓氏。 
舟木列举了丰田过去犯下的过失、迟到的次数,并且指责他和周遭人缺乏沟通、举出一堆丰田个性上的缺点。甚至还说出“你给公司带来的损失换算成现金是多少多少”等等。 
丰田呆住了,随后便开始生气。因为实在太气了,他顽固地不肯接受上司的数落,他平静地对上司说:“我对公司有所贡献,就算现在你认为我老了、成了累赘,我为了生活还是会赖着不走。” 
听到这些话的舟木,立刻一脸困惑地说;“你不离职的话,就会有人要丢掉工作。”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样。”丰田回应道。 
但是舟木显得十分沉着,彷佛正机械式地宰杀在厨房排成一列的鸡。然后,他说出了裁员名单上其他候选人的名字,手法之卑劣,就像偷偷把藏在背后的底牌亮出来般。 
那是一个丰田认识的男人,是同期进入公司的伙伴。对方总是一脸胆小、不擅言辞的样子,是不会在众人面前提出自己意见的那类人。丰田记得对方不在设计部,而是应该在其他部门担任管理职务。 
“他的小孩好像今年上小学吧。”舟木将得很直白,然后以做戏般的口吻加了一句,“听说那孩子的脚不太方便,可能一辈子都得坐轮椅,真是可怜啊。” 
“不要开玩笑了。”这时,丰田提高了声调。 
丰田处在非常愚蠢的境地。 
“请你考虑一下。”舟木说道,那口吻从容不迫、看透一切。 
结果,舟木的做法还是有效的。 
丰田和其他同事取得了联络,确认对方的确有个肢体残障的孩子之后,便向舟木递上了辞呈。他心想与其将不幸强加在他人身上,自己悠哉地留在公司,还不如自己离开。 
他毫无帮助他人的满足感或自傲,心中只有愤怒和疲倦。 
每次只要想起舟木那副什么坏事都没做的样子,他就生气。舟木既没有一脸抱歉地皱眉,也没有摆出不得不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反地,应该很开心吧。夺走他人的工作,令人对方的生活陷入困境,扭转他人的人生的工作,原本是只属于神的特权。他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和神没有两样。 
丰田看到了消费性金融的广告牌,脑中浮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去借钱的样子。 
他伸手探进了公文包,颤抖地从里面拿出随身听。那是两年前,为了还是小学生的儿子买的;那是他与妻子即将离婚之前,买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老实说,和妻子离婚时,他曾经期待儿子会选择和自己生活,不,应该说他确信如此。他认为,比起啰嗦的美容师妻子,能让温柔敦厚的儿子敞开心扉的人,一定是自己这个赚得不多但是比较合得来的老爸。 
然而,事情发展和他的期待相反,儿子选择了和他妻子生活。当他发现被孤零零地留在房间里的随身听,他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他抖着双手,拼了老命地拉开耳机线,将耳机塞进耳朵,好像毒瘾者在寻找毒品一样。在不安感压垮自己之前,得赶紧吃药才行。药将从耳朵进入身体,丰田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 
医院名称是“披头士”,这时候的药剂师一定是乔治·哈里森,药名则是Here es The Sun。 
丰田调大音量,闭上双眼,凝神细听,歌词重复着“It’s All Right”,不安感渐渐消失,这首歌他听了两遍。 
他走下车站的楼梯。每下一阶,脑中就毫无脉络地浮现出令他生气的事情。那个上司的脸孔、拒绝自己的面试官的冷嘲热讽,他跺着脚想,如果有枪,一定把他们一个个打死。 
走了一会儿,发现有个女人站在路边,是个漂亮的白人女孩。 
她拿着塑料牌,上面写着一句奇妙的话,“请把你喜欢的日文告诉我。”她用流畅的日语问丰田,“你有喜欢的日文吗?” 
他接下对方递来的马克笔,拔开笔盖思量,我真有喜欢的词吗?是“录取”吗? 
丰田打算在素描簿中间偏右的地方写下“无职”,也许是出于自虐的心情。那笔迹看起来就像虫子爬过的痕迹,毫无自信。不过,正要写下“职”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主意,写了 “色”。 
“无色?”白人女孩说道。 
“无色透明。”丰田一边这么说,一边觉得这真是不怎么样的字眼。 
她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安慰丰田,“好可爱的字。” 
感到不好意思的丰田只好向她点个头,离开那里。 
丰田在人潮中逆向而行,走到了刚开幕的站前咖啡店。他排队排了好久,好不容易抵达收银台,从口袋里拿出打对折的优惠券。没有工作的男人就算是一百日元也要节省。 
店员说了句“不能用”,把优惠券退了回来,这让丰田有些吃惊。“非常抱歉。”对方继续说明不能使用的理由,但是丰田听不进去。 
“为什么不能用?”丰田拼命问店员,对方露出困扰的表情。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工作,丰田这么想。 
你们歧视失业的中年人,你们不是让其他人喝了半价的咖啡吗?他甚至想如此质问对方。
丰田只能转身走出店外。 
车站前有座宛如高塔般耸立的展望台,人们在电梯前排队。“给某个特别的日子……”丰田自言自语道。对他而言,那个特别的日子当然是某家公司录取自己的那一天。对了,在录取的那天早上来登上这个展望台吧。 
车站前贴着“埃舍尔”这位画家的画展海报,那是一幅描绘一群人在城堡屋顶来回行走的画。丰田觉得好怀念,他想起自己在孩提时代是很喜欢这幅画的。因为排队行走的画中人看起来很拘束,当时的他不禁孩子气地觉得他们真辛苦。是的,就像上班的西装男人们一样。丰田突然想起,以前看这幅画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现在就是想不起来。
当他快步向前时,听到了某些人的对话。 
“那只狗,”有人说,“好像是流浪狗吧?” 
“对啊,好脏哦。”穿着套装的女人们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走着。 
“狗吗?”丰田喃喃说着。他不讨厌狗,但他觉得女人们所说的“狗”就是在说他自己。 
* 
黑泽看上的目标是在仙台新兴住宅区的高层公寓。他穿过商店街,走到下一条大马路,跳上刚驶进的公交车。 
被公交车摇晃了约二十分钟之后,他在目的地的前一站下车,揣度着自己和后面下车的乘客之间的距离。 
黑泽拉开右手提着的包,拿出一件褪色的蓝色夹克穿上,再拿出深蓝色帽子戴好。 
他打扮成燃气或电力公司的抄表员,就算在公寓的走廊上和住户插身而过,大大方方地和对方打招呼,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这一带毫无风景可言,整修过的道路围着铁丝网,路上都是人工植木。 
这里的住宅区大概是趁着泡沫经济时期开发的,不过只只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逞强而已。
在黑泽的左手边有一座小公园,他跨过栅栏。离他有点距离的地方传来了主妇的谈笑声和孩子的嬉闹声。他做在长椅上,将背包放在身旁。 
一名年轻男子从他眼前经过,对方尴尬地低着头,嘴角露出了笑容。 
“喂!”黑泽叫住他。 
年轻男子一脸的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公交车之前。” 
“骗人!”男子惊讶地睁大双眼,一脸错愕,“真的吗?”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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