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长诀》第67章


这能算出神仙间情缘深浅的本事,便不会替千颜选了十一月初六这么个倒霉日子;我若有这能算出神仙间情缘深浅的本事,也便不会两次都瞧错了人,一个是孟泽,一个是长诀。
归根结底,便是我本事不济,打了这么些年光棍,或者说到了临死还是光棍,也算是应了现世的报应。
我灌了口酒,酒气自肺腑烧上来,烈得很,我笑了一笑同她道:“婧宸公主,良玉无能,缘分深浅这种东西,算不出来。”
她俏丽的双目一凉,“你连这些都算不出来,还在这个职位上混什么!”
我无奈掩面,不好意思道:“本神君也不知道在这个职位上混的什么……”
她咬了咬唇,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该这样说你,虽然你本事不大济,但是好歹你长得好看,给仙人证个亲啊什么的,也算没有丢人。”
我:“……”
她眉头微蹙,眼里水雾又漫上来,“听说那一日你也在……你可晓得长宁是如何变成那样的,你可知道千颜是如何死的?”
我闭眼思量。
思量到底该如何形容长宁她自毁仙体,抽出六根玉骨做棺,封存千颜仙体这场景。
思量到底该如何告诉她,信任大婚当日,天还未亮,十万天兵围攻昆仑,数不清的长矛穿了千颜身体而过。
思量到底该如何说,这么个日子是混帐的本神君当时亲自推荐给千颜的。
“良玉,”她唤了我一声,我睁眼时候,看她扶着桌子晃悠悠站起来,望着楼梯处,满眼都是震惊,她双唇颤了颤,手指动了动,“你看……他像不像……”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楼梯口打量,一排小倌哥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大红衣袍彦彦风流,十二根檀香木折扇豁然一个扇展,正午日光倾窗而进,映着他白皙若雪的面庞,映着着他微挑的眉毛,只觉雪霁初晴,他手执折扇宴宴一笑,举手投足都至斯倜傥。
我不知道是我还是婧宸,倒吸一口气道出了“千颜”二字。
“二位客官有何吩咐?”他折扇一摇,笑道。
婧宸已经是撑着胳膊才勉强未栽倒。
凉风探窗而进,捎给我几丝清醒。我已管不得许多,当即动了仙术朝他元神探去,若他果真是个神仙……若他果真是千颜……
透亮白光从指尖窜出直直打在他眉心,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颤抖。婧宸这时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珠子望着我:“良玉你疯了!这是凡间!”
那公子身后一排小倌哥见状纷纷惊叫后退,楼上诸位食客亦是惊得作鸟兽散状,呼呼啦啦往楼下跑,带翻了桌子,碟碗碎了一地,口中还不住喊了:“妖怪!妖怪哇!”
我恨恨啐了一口:去你大爷的妖怪,本姑娘还是一只活的神仙。
可那白光打入他眉心,沾了许多红尘味的白蒙蒙元神便现了出来。
是个凡人。
婧宸颓然跌坐在饭桌旁,脸埋在裙子中,哽咽道:“他果然不是神仙……他果然不是千颜……”
我收了白光,肺腑一阵抽搐,喉头一腥,我立马掏出绢帕吐了一口血。如今这身子果然是不济了。
看着坐在地上得婧宸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竟不知觉间也湿了眼眶。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我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想,有一日能再见到千颜一面。可如今却见到他这面容了,可他却是一个凡人。兜头罩过来的失望,果真也是能激得心肝儿一阵疼的。
这样一个同千颜十分相似的凡人站在我面前,便又提醒了我一次,千颜神君已经死了的事实。
红衣公子终于从那仙术中回过魂来,却是全然不晓得为何一瞬之间,这二楼上只剩我们三个。婧宸还在抱膝痛哭,他神色一尴尬,思量片刻便收了扇子走近道:“可方才在下那些朋友没有伺候好姑娘,你怎么哭成这样?”
婧宸抬头,已是泪流满面,语气却是恶狠狠不饶人:“谁让你长成这个样子了!”
红衣公子呆了一呆,似是没料到婧宸这样说,旋即笑道:“若是我今生还能见到自己的双亲,也想问他们为何将我生成这个样子。”
我扶了椅子坐下,十分疲惫,却无端听了他这话一阵感伤:“公子的双亲现在在哪儿……”
他倜傥一笑道:“谁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自幼便不曾见过。”
我顿悟。这公子原来是同本神君一样。
婧宸还是十分执着,抽搭搭怨道:“你不该长成这个样子!”
红衣公子挑眉,十分不解却又觉得好笑,道:“长成什么样子也不是在下说的算的。”
我撑起身子挽起婧宸,冲那公子客气道:“她喝醉了,就爱说这句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俨然不信,折扇一展,撑起哗得一响,挑眉笑问:“‘你不该长成这样’这一句?那倒是挺新鲜。”
我撑着婧宸,尴尬道:“可不是么。”
他扇子自在一摇,风流万千,“改日她喝醉了在这姑娘面前竖一面镜子,看她对不对镜中人说这句话。”
婧宸怕是真的醉了,又极其应景地喊了一句:“你不该长成这样子!”
我无奈扶额,“可否知公子名讳?”
他拱手客气道:“简容。有缘再相见。”
如果我没有记错,崆峒幻域中五万年前的场景里,千颜也曾执着一把檀香木折扇,带我找到上当居,倜傥道了一句同样的话。
简容。
千颜。
后来我常常会在扇面上写这两个名字。
千颜是风情万种,风姿千面,容颜可以千般彩。
简容是风情独一,风姿尚简,容颜只为一人展。
纵使面貌一样,可许多已是不同了。
我们不可以不信劫数,也不可不信命路。很多事冥冥之中,自上古之时便悄悄注定。就比如神仙这桩身份,有人可能要修个千万年,有人却可能捡个便宜一朝成仙;有人心向往之,有人却可能避犹不及。这也是注定。
所以,不几日后,听说婧宸偷了太上老君的丹药,去凡间拘了个公子上天的时候,在画扇面的我笔尖一顿,望着山上早开的几枝艳红的朱砂梅,迎风微微颤动,不自意在扇子上落下了“简容”二字。
100相逢一定曾相识,只是不晓前世今生矣
果真应了本神君的猜想,三日后,婧宸府上的仙娥来丹穴山请我去公主府上商议大事。
我忍不住抖了一抖,笑道:“‘商议大事’这句可是公主殿下原话?”
小仙娥点头:“是公主原话。”
我是在婧宸厢房中见到她的,她躺在床上,额发尽数撩起,剩下额头上一个硕大青包蔚为壮观。我讶然:“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还不是司律那家伙。”
“哦?”我更吃惊了,“司律神君何时有胆量动你了?”
她阴森森一笑,面色十二分不善,让人端得一身冷汗,“他自然是没有胆量动我的,但是他得了我父君的令,要把我抓紧天牢。可他也不看看自己那身手,几万年了还不是照样被我揍。”
“那你这额头的大包是为何……”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他刀上的。”她挑了二郎腿,嘟囔道,“你别看司律那家伙的身手这样窝囊,可他那把阔刀却是挺结实的。”
“天帝大人为何要命司律神君将你抓紧天牢?”我这话有些明知故问,但看着她这一副模样,还是笑着问出口。
她便凉飕飕白了我一眼,“为什么你应该也听说了啊……就是上次那个小倌么……我把他弄天上来了。”
“看你如今躺在床上十分惬意,怎么,是要抗天帝大人的旨?”我悠闲边剥了个金橘边道。
她神色便不大好看了,翻了个身背对我,嗫嚅道:“谁要抗旨了……等我额头上的包好了,我就主动搬进天牢里住。”
我点头,往嘴里塞了瓣橘子,不得不说他们天庭的橘子十分甘甜。“既然你没有什么大事,我便回去了。”
她登时从床上跳下来,动作之迅速、身手之敏捷非寻常神仙可比拟,“你还不能走!我确实有大事要同你商量!”
我又塞了瓣橘子,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道:“什么大事?”
她盯着我,严肃道:“良玉,长宁她现在被我哥哥拼尽修为护着,吊着几丝魂魄维持了这些日子。”
手中金橘落地,我却笑不出来了,怕婧宸是在骗我,急忙想同她确认:“你方才的意思,可是长宁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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