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葬》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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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三章　黑水（4）
〃布林街就在桥的下面？〃苏棣也下了车，他向桥下望去，桥下的水似乎是静止的，林珂突然觉得，这里实在很静，实在不像8月份的荒郊。8月份的郊区，接近死亡的夏蝉会不停地鸣叫，树丛中满是各种各样的小昆虫，鸟儿也会在夜晚集群地飞过，它们都有一种附属品……声音。
可是这里却没有声音，万籁俱寂，甚至连桥下的河水都没有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下，河水像墨汁一般，静静躺在桥下。
〃麻烦师傅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苏棣对那司机说道。郑辉肥胖的身体突然变得灵活起来，他灵巧地钻出了汽车，从桥左侧的一个斜坡滑到了桥下，这算是个天然的小码头，〃我们的船！〃
桥底停着一艘简单的旅游船，船体暗黄，船身还带有遮阳顶篷。林珂迟疑了一下，跟着郑辉走到了桥下，苏棣也跟着走了过去。林珂想把自己的手塞给苏棣，却被他一手挡开，看得出来，苏棣有些生气。
至于吗？
那船头坐着两个雕像般的黑影，这是一艘七人坐的小型旅游船，船座分为四排。林珂踏上了船，她的身体给船体带来一阵摇晃，接着又是一阵摇晃，苏棣也上船了。
船头的两个人，已经回到了第一排座位上，郑辉递了两件救生衣给他们，他顺势将另两件救生衣扔给了林珂和苏棣，〃穿上，以防万一。〃
这时候，坐在前排的那一位英国人问道：〃导游，我们可以开船了吗？〃
他说的是纯正的中文，这让林珂微微有些诧异。郑辉说：〃我们可以启程了！〃
船尾的柴油发动机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声，船体摇晃了一下向前驶去。发动机的声音成为这条河流上唯一的声响，郑辉打开了船头的灯，河依然是漆黑的，河边好像有一片土黄色的堤坝。
郑辉的解说开始了。
〃自古以来，淝城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曹魏政权曾经与孙吴政权在这里激战过。《三国演义》里有一个回目叫做"张辽威震逍遥津"，指的就是两家对淝城的争夺。你们看河边的堤坝，那实际上是一片旧城墙。〃　郑辉用手指着河边土黄色的堤坝。
第32节：第三章　黑水（5）
〃我从小就在附近的村里长大，这里旧时属于一个姓丁的人。桥的南侧，姓丁的住过的那座宅子还保留在那里。你们要找的布林街，就在这条河的下面。〃
〃这条河叫做什么名字？〃林珂问道。
〃没有名字，它只是一条河流而已。它最终汇入南淝河，南淝河的终点是巢湖。〃郑辉接着说道，〃下面要说说布林街的来历了。前面说了淝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在19世纪中叶，中国东南部发生了一场著名的起义，就是太平天国起义。而皖省，则成为太平军和清军争夺的焦点。
〃在太平军和清军的战争中，夹杂着一群奇特的外国人，这群外国人采取了骑墙的方式。从各国的领事们到各省的外国商人，他们都表示会站在中立立场对待清廷和起义军。实际上，这群外国人经常把大量的军工产品同时卖给交战的双方。然而，一群在本国失意的流亡军人，往往会加入清军或者太平军中，从中获得高薪以及爵位的回报。如美国人华尔和英国人戈登的洋枪队，他们是清军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而太平军内部，也有洋人部队。
〃这条布林街，就是一名叫做Brown的英国人建造的，在安庆被太平军攻破之后，淝城成为清军与太平军战争的折冲点，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样的地区是相当危险的，但是对于英、美、法的商人来说，这个地区拥有很大的商机。
〃首先，他们的安全得到了双方的保障，交战地双方都刻意地保护这些外国人的利益和安全；其次，他们的商品可以同时销售给双方，这样一来价格就会很高，这位叫做Brown的商人，就在此建造了布林街，通俗一点说，形成了一个商户以外国人为主的集贸市场。〃
林珂看着船底的河水，河水似乎根本没有流淌，它像一条黑色的缎子静静地卧在这里。林珂用手轻轻地试了一下水温，竟冷得缩了回来，这河水，可能只有四五度吧，为什么会这么低温？
〃布林街为什么会被埋在河底呢？〃苏棣问道。
〃因为一场大火！〃郑辉说道，〃布林街是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火灾过后，这条街被挖成了沟渠，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现在这条河流。〃
第33节：第三章　黑水（6）
〃你怎么知道的？〃林珂突然反问道。
〃小时候，有一位大哥曾经潜到水底，找到了一块被火烧过的砖块。〃郑辉有些黯然地说，〃从此，他就迷上了这条河，不过在他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游泳时差点溺水而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这里游过泳，当然，也没有人再游过这条河，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坐在前排的两位英国人，很安静地听着郑辉与林珂的谈话，即使是在夏末初秋的季节，他们依然穿着长袖衫衣，甚至还夸张地戴着帽子。林珂接着问道：〃有人往布林街寄过东西吗？〃
问过这个问题后，她听到苏棣发出了一声轻笑，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幼稚，谁会往水底的街道寄东西呢？前排的那两个英国人中突然有一个人转过了头，鬓边露出了微微鬈起的黄色长发，她是个女人。
〃寄东西？〃郑辉站直了身体，〃大概指的是往丁家老宅寄东西吧，这条布林街，早就睡在河底了！〃
〃布林街33号。〃林珂说道，〃有过这个地址吗？〃
这句话仿佛带电一般，坐在前排的两个英国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那个操着流利中文的男人转过头来说道：〃你们也要找布林街33号吗？〃
林珂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的长了一张标准的蒙古人的脸庞，女的则是标准的欧美美女，瘦长的脸蛋，眼圈深陷。林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接着那个男的又问道：〃是为了买一把剪刀？〃
林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们是为了相同的目标。〃那个欧美女人说道，〃我叫凯瑟琳，这是我的丈夫吴。我们就是准备到布林街来买一把剪刀。〃
林珂惊讶地张着嘴，苏棣则冷静地观察着这对夫妇，他注意到，当凯瑟琳说话时，她的丈夫吴几次欲制止妻子说话，但最终还是让凯瑟琳说了下去。
〃你们为什么要买那把剪刀？〃苏棣问到。
凯瑟琳看了看他说：〃你们呢？〃
林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船尾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响，船体猛然剧烈摇晃起来。苏棣勃然变色，他坐在船的最后一排，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硬物正在猛击船底，他已经嗅到一股浓烈的柴油味，柴油发动机已经坏了，油液已经泄露了出来。
第34节：第三章　黑水（7）
郑辉脸上同样出现了惊诧无比的表情，船体在发疯一般地摇摆，〃也许撞上了水下的什么东西。〃
〃绝对不是！〃苏棣叫道，〃有个东西在不断地撞击着我们的船底，是个活动的物体！〃
林珂只觉得脚底一凉，一股冷水已经从破裂的船底激射出来，她大叫一声，她觉得好像有只手在船底拽着她的脚一般，她的身体突然向下了陷了一截。船底已经露出了一个大洞，黑色的河水已经像涌泉一般灌进船舱。
〃弃船！〃郑辉绝望地叫道，〃你们都穿着救生衣，跳下去，往河岸游。〃
林珂只觉得脚下的河水寒冷彻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半截身子突然向舱底的洞中滑去。苏棣惊叫起来，猛然扯住了她的救生衣，这下更糟，救生衣的拉链哧的一声从她肩上滑开，　她的身体如一块石头一般，向河底沉去。
在浸入河水的一刹那，她只听到见苏棣的叫声，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冷，这是林珂现在唯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突然被冰冻似的，慢慢向下沉去，一股冷水猛然冲进了她的鼻腔，林珂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更多的冷水冲进了她的肺部，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清醒过来：我落水了，现在要游上去。
林珂突然看见自己头上的那片水域猛然亮了起来，像秋天夜晚的霞光一般，火一般的晚霞照着这条黑色的河！她突然发现这条河并不黑暗，水很清澈，她甚至好像还能看清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