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的晚风》第33章


“温体仁你是热衷大学士的位置,才会揭发钱谦益的。如果钱谦益应当惩处,你早就应该揭发,怎么要等到今天!”
温体仁马上反驳道:
“在此以前,钱谦益只不过是个闲曹轻职,问题不大,所以就没有揭发,而现在揭发他,正是因为他要入阁,关系重大,目的是要朝廷谨慎用人。如果真要像章允儒说的那样,在此以前就打击他,那才真叫党同伐异呢!”
章允儒不服,又影射温体仁道:
“党同伐异之说,是小人陷害君子的借口,天启朝之事可鉴!”
此时崇祯帝已经不耐烦了,大发脾气,下令把田千秋的那份弊卷拿上来,责问钱谦益作弊是否属实?作弊当然属实,白纸黑字俱在。问题在于钱谦益并未直接参与,而仅仅是失察,两者之间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崇祯帝认为,只要你钱谦益承认天启二年(1622)浙江乡试确有科场案就行了,至于上述的本质区别,他就不必深究了。面对皇帝这样的逻辑,钱谦益还有什么话可讲,只好认罪。既然认罪,崇祯帝更觉得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崇祯帝至此连喊侥幸,庆幸自己明察秋毫,英明果断,没让钱谦益这样的人进了内阁。他大发感慨道:
“要不是温体仁,朕几乎就要犯下大错!”
他越想越气,因为对钱谦益这种人,竟还有这么多人为其如此出力。他叱令把那位叫得最凶的章允儒逮捕下狱,并严厉谴责了那班不识大体的群臣。
周延儒不失时机地向皇帝进言:
“会推的做法,表面上看起来公正,实际上作主的只有一二人而已。其他的人都不敢乱讲话,否则就会招来麻烦。况且田千秋之案已有定论,不必再费口舌。”
周延儒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崇祯帝在当天就决定罢掉钱谦益的官,回籍听勘,最后的处罚是坐杖论赎。田千秋更是倒霉,原已判充军,才遇大赦,没想到又进班房再审,最后丢了性命。为钱谦益辩护的人,除上述的章允儒外,其他如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人,都坐了与钱氏结党之罪,被分别处罚。
温体仁、周延儒两人略施小计,就让崇祯帝上了当,从而把当时正得意的东林党人打得大败。
崇祯帝的本性,此时已开始暴露出来。尽管他登基以来,为政勤奋、辛苦,很有责任心,但他的许多致命弱点也越来越明显:他性格多疑、武断,甚至刚愎自用,听不得不同意见,缺乏良好的政治判断力,也不熟谙帝王的驾驭之术,除了罢官杀人之外,也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控制局面。此时的他还只是听信温体仁罢免了钱谦益,上了一次小当。一年多后,他竟上了满洲人的大当,把自己最得力的辽东主将亲手杀掉。
既然这次廷推没有结果,崇祯帝便任命刚刚还朝的韩鑛出任了内阁首辅。
韩鑛属于东林派的官员,但处事温和老成。在天启年间,他曾出任过首辅,后因与魏忠贤集团不和,便辞职引退。崇祯元年(1628)五月,崇祯决定重新起用韩鑛。此时韩鑛才到京复职,便被任命为首辅。
韩鑛到京时,正逢大学士刘鸿训被重谴,韩鑛立即上疏申救,但崇祯帝没有给他面子。当时有御史,如毛九华、任赞化因不满温体仁攻讦钱谦益的做法,上疏攻击温体仁。崇祯便再召内阁及九卿诸大员质询。温体仁竭力攻击毛九华、任赞化是钱谦益的私党,崇祯帝同意这种看法。崇祯帝秉烛召韩鑛至内殿,严加训导说:
“进言者不忧国而植党,当重绳以法!”
韩鑛在退朝后立即上了一疏,劝诫崇祯皇帝。他说:
“做臣子的不可以植私党以事君主,但做君主的,也不可以随便以私党之类的名目来怀疑大臣。贬黜奖拔,应根据大臣的才品高下、朝事修废而定。如果朝堂官府,戈矛妄起,畛域横分,则不是朝廷宗社的福祉!”
韩鑛的意思,就是要皇帝不要动辄疑神疑鬼,不信任大臣,更不要偏听偏信,主观臆断,随便贬黜升迁官员,而应该根据正常的考核原则和手段来定夺。否则,不仅不能消除大臣植党营私的恶习,反而会引起文官的分裂,于朝政不利。
韩鑛一向以老成持重而闻名。他对朝廷政治体制及其本质的理解和领悟,自然要比年轻的皇帝精深得多。他深知,只有加强文官之间、文官与皇帝之间的相互理解、合作和信任,同舟共济,方能有希望渡过朝廷面临的重重难关。如果再这样吵闹下去,不仅不会有结果,反而只会于事无补,雪上加霜,使艰难的步履在沼泽中越陷越深。后来的局面,证明韩鑛的看法是十分有见地的。
第三章中兴之梦的破灭大清洗(1)
不幸的是,崇祯帝根本听不进此类劝告。在他看来,局面之所以恶化至如此地步,吏治是首要原因。要整顿吏治,大概也只有通过重典,别的办法没有什么用。因此,当这年年底有一位叫吴纳蕉诽岢隼贸珈醵辏?629)的京察,进一步对阉党进行清算时,崇祯帝立即采纳了他的主意。
山东御史吴鲜杷担骸 ?br /> “京察就近在眼前了,因此十分担心魏氏余奸利用京察,蒙混过关。这些余奸的所作所为,已超出了考功之法的范围,也不是考功之法所能定夺的。因此有必要先令部院科道,把魏氏党羽的罪名,清理一遍,先行惩处之后,再开始正常的京察。”
吴御史的意思,就是先要把魏氏集团的成员或与之有关的官员的旧账先清一清,该处理的先行处理,不要与正常的京察混在一起。这样一来,许多官员势必要被京察前的清算所打击,连京察的机会也没有,其打击面是相当大的,朝廷的动荡也在所难免。
崇祯帝采纳了他的意见,认为此举不失是改变朝廷政治的一条出路。在崇祯帝看来,帝国的局面,经过他一年多的苦心经营,理应有中兴的迹象,至少也应有所改观,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仍多有掣肘,积重难返。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他仍认为是吏治。因此,他便想借京察之机彻底整肃一番,且选定魏、崔集团的成员或有关联的那些人为目标,当时他也只能选此为目标。
崇祯二年(1629)正月二十四日,主意已定的崇祯帝召阁臣韩鑛、李标、钱龙锡及吏部尚书王永光到文华殿。崇祯帝给他们交待了任务。他明确表示要追究天启时那些附逆人员的罪行。为了确定证据,他发下当时那些有关给魏忠贤建祠称颂的奏疏,要求上述4人与左都御史曹于汴在内阁秘密评阅,确定名单,分定罪行,并再三叮嘱,不许让中书舍人之类的人员参预。至于具体的范围和依据,崇祯帝说:
“如事本为公而势非得已,或素有才力而随人点缀,须当原其初心,或可责其后效。惟是首开谄附,倾陷拥戴,及频频颂美,津津不置,并虽未祠颂而阴行赞导者,据法依律,无枉无徇。”
崇祯帝的话说得很漂亮,意思是只惩处那些骨干成员,而对那些附和之人,则不予追究。但具体执行起来,不可能如此,而且崇祯的真实想法,也不像说的那样好听。
首辅韩鑛、内阁大学士钱龙锡等都不太同意皇帝这种大兴刑狱的做法,因此在开始时仅列了四五十位众所周知的名单,上交皇帝。
当时不少人,甚至包括皇帝本人在内,都认为韩鑛、钱两人这样做,是怕结怨太多。这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这两位熟谙朝政的大臣,不想因此再次造成文官集团的动荡。试想:魏氏擅权时,真正能不与魏忠贤发生关系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东林党中的那批人物,另外一种或许就是魏忠贤等人用不着、看不上的人物。真正能像东林君子那样不顾身家性命而去抗争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去迎合、应付,这也是文官集团的一种传统、性格。除那些心怀不轨、借机往上爬的人外,大部分迎合魏忠贤的文官,也不见得有多大罪恶。读书人总想功成名就,希望在仕途中混出点名堂来,真正能看破名利的又有几个!更何况魏忠贤当时脸上并没有刻上大奸大恶之类的字样,反而是当时的“圣人”,皇帝的宠臣,他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以皇帝的名义去做的。若真论起来,最大的附逆者应该是天启皇帝!
崇祯帝早已忘了当初进宫接受皇兄遗命时,口口声声称誉魏忠贤劳苦功高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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