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革命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第8章


我们询问老乡,你们怎么不盖房子呢? 
老乡说话的腔调与四川话大不一样:“我个地方呀,幺个穷呀,木头买不起呀,二个冬天冷死人呀,三个夏天热死人呀,刮起热风,牛羊受不了呀!” 
我们还动员人家参加红军:“跟我们红军走吧,将来能过上好日子啊。” 
老乡说;“我能个活呀,不嫌弃地方苦呀!” 
在西海固,我们卫生队这群娃娃,连着三天找不到水喝,找老乡问水,老乡也不告诉。后来遇见一户好心的老乡,他说:“水呀!就在你们脚底下,你们是找不了哟……你们得用银钱买哟!”最后谈好价钱,我们二三十号人,每天喝水作饭,给他10块银元。 
我们跟着红军大队一路北行,走到宁夏的盐池县城,远远望见县城的高墙了,前队传下口令,盐池城里住不了这么多人,就地宿营吧。我们二十几个“小鬼”选一块黄土坎儿,背靠背,肩靠肩,坐在黄土地上睡了一夜。 
再以后,从盐池开始了沙漠里行军,沙丘无边无际,走上百八十里,偶尔碰见两三户人家。沙漠里没有水,我们按照向导出的主意,每次出发前,脸盆盛上半盆清水,行军路上,几个人轮流端这半盆水,走到中午,喝一点点水,润润喉咙。一直到快宿营了,有了水源,才敢把水盆里的水喝尽。
长征结束了(2)
陕北的定边县遥遥在望,我们端着半盆清水扑进了陕北的怀抱。 
定边是我进入陕北的第一座县城。定边位于陕北的西部边界,北面长城外就是内蒙古的沙漠。定边方方正正的城池方圆大约七八里吧。土城墙用二尺长的土坯垒起,有墩墩实实的城门垛儿。城内民居十之八九为土坯茅草屋,苫房顶的茅草,老百姓说是“硬杆草”,就是我们过草地防冰雹的那种草。 
定边的自然环境恶劣,没有水源,土地贫瘠,城内都是衣不遮体的穷苦人。 
我们这个卫生队在定边住了三五日,同伴们仍然陆续被调走,再出发时,全队连我计算在内,只剩下八个人。我们端着半搪瓷盆清水离开定边城,又开始行军。松软的黄沙灌进草鞋,搓磨着脚掌脚背,十分疼痛,索性脱下草鞋,赤脚走沙漠。 
大家轮流端水盆行军,别扭透了。 
从定边到吴旗保安一路,只看见一口水井,有个老乡在路旁摇动井架上的辘辘,井绳盘了一大坨,我们几个人等在井边,想喝一口水,那老乡一言不发,只埋头摆动轱辘把。等了半晌,我们不耐烦了,说:“不要掉队,走吧!”沿着黄土漫坡向上走,边走边回头,走出了二里多路,我们登上了坡顶,那个老乡还在那里摇动轱辘把。 
陕北乡村与四川相比,村子里的寺庙和戏台绝无仅有,村头和路边只有矮矮的土地庙。半人多高的土地庙里面少见石雕土地爷和石雕香炉,大多是摆两块砖,起一堆沙土,能烧香就行。土地庙四壁贴满红纸,红纸上书写祈祷祝福之类的字样。 
有一次在土地庙旁休息,我们几人互相抓起香灰撒着玩。 
“你们家里烧不烧香?” 
“我在家里可没见过这样的玩艺!” 
“我家有条桌子,摆香炉,烧蜡烛,上供品……” 
“那是设神龛子嘛!” 
几个人说着玩着,打闹之中水盆子碰翻了,清水一下子渗入黄土无影无踪。 
结果渴了一整天没有水喝。 
向导举起手中的木拐,指向远处的一座山峰:“那个山下就是保安!”。 
我的长征终于结束了,就要开始在陕北的十年生活。
第二章 一个红小鬼眼里的毛主席
初到陕北(1)
1936年11月,我到了陕北保安。我和伙伴们走进保安城。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保安成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 
稍一打听就找到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 
保安是刘志丹的故乡。刘志丹牺牲后,改保安县为志丹县,纪念刘志丹烈士。 
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土坯房内,一盘土炕一张炕席,一只牛皮公文包挂在墙上。政府秘书长谢觉哉,见我们几个娃娃红军找他,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就像老爷爷见到小孙孙,问寒问暖。 
谢老问我们:“你们到了保安,想干些什么呀?” 
我们像商量好的一样,异口同声:“我们想上前线。” 
谢老看一眼坐在窗前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就笑了。谢老说:“你们还小哇,吃的苦太多啦,不要四处奔波啦。你们去卫生学校好不好?” 
从“理论”上说,我已经17岁,估计实际年龄15岁。四川人,本来个子就不高,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 
谢老见我们死活不去卫生学校,只好遂了我们的意愿,他说:“那好吧,你们几个,一人跟一位首长吧,就在中央政府里工作。”随后,谢老领我去见新的首长黄祖炎。 
说起第一次和黄祖炎首长见面的情景,就像是在昨天。 
那一天,谢老和我,绕过一间高大奇怪的建筑,走到后院,沿墙有一圈平房。谢老推开一间平房的门:“老黄,给你送个帮手来啦!”谢老又给我介绍:“他是我们政府的黄部长,黄祖炎。他是你的首长,以后你跟着他,照顾他的生活,为他做些事情。” 
黄祖炎握住我的手,和蔼可亲:“以后多辛苦你啦!” 
谢老说:“你们爷俩儿谈吧。”就走了。 
我的新首长,又高又瘦,嘴巴包拢不住前凸的门牙。 
黄祖炎问我姓啥叫啥,几岁,几时参加的红军。我一问一答。他说着就从我后背上摘下羊皮口袋:“小李,你就跟到家里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弄水洗洗身子,换上新棉衣。” 
我脱衣服时,银元“咣”的一声掉出来,黄祖炎说:“小伙子,你还有这么一块宝贝呀!有多少?” 
“这是在班玛发的,一个人就发了一块。” 
“啊,你到青海啦!” 
“我听大伙嚷嚷到青海啦。” 
黄祖炎拾起银元:“你们四方面军银元真够多的。” 
“多是多,可都丢到山涧底下去了。” 
“咳,过去的事就不说啦。你这块银元借给我,好不好?等将来我有钱,再还你。” 
我说:“还借啥!给你吧。” 
黄祖炎领着我转了几条小巷,在一家店铺里,用这块银元买了20斤土挂面,他高兴地说:“这可救了大急了!你救了一条半的人命儿呢。” 
天黑,首长领来一位漂亮的陕北女子,她穿蓝底白花棉裤棉袄,只是腰身圆粗怀着身孕。黄祖炎说一条半人命,肚子里的胎儿是半条命。 
黄祖炎首长说:“她是我爱人,朝玉英……小李呢,以后就跟我们在一起啦。” 
朝玉英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耀宇。” 
“你告诉我是哪三个字,怎么写。” 
“我也不知道。在四川通江鹦哥嘴填登记表,听我爸爸说给那个人的。” 
“你今年多大?” 
“听我爸爸说:‘算大不算小,14岁啦’。” 
“以后,你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好不好?” 
黄祖炎问我:“小李在四川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了吧?” 
我不想让他知道,就说:“我没有入团。”在四川的时候,几乎天天开共青团生活会,要我们互相揭发检举坏人坏事。来到保安,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正好脱离出来。 
黄祖炎开导我:“你要是入了团,就可以马上转为共产党员,我去给你办个手续就行。” 
我一口咬定:“我就是没有入团。” 
黄祖炎说:“那算了吧!玉英,你给我们煮枣子吧。” 
朝玉英将搪瓷茶缸放到炭火盆上,冒出的甜丝丝的气儿,真馋人啊。 
黄祖炎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纸片,抖了抖,说:“红军总部印的《参考消息》,组织规定只有我能阅读,玉英和小李可不能偷着看啊!” 
我急忙说:“我可不认识一个字!” 
黄祖炎不相信:“在红军里没有人教你识字?” 
我一听读书识字,心就砰砰直跳,赶紧说:“我不认识字,我真不认识字!” 
黄祖炎说:“那好吧,从今以后,你有三个任务,一是学习文化,二是保管好手枪和毛笔,三是管好《参考消息》这份小报。”
初到陕北(2)
《参考消息》在保安用小张的黄纸灰纸来油印,只有党内的高级干部才有资格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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