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如玉 作者:璇玑小篆(潇湘2012-7-19完结)》7-19完结)-第19章


☆、二十、我要回天上
宁赐大抵出生以来就没有进过司刑院,更别说如今要除去全身配饰,以布衣身份进入天牢。
阴冷,森严,暗无天日。无休止的哭号与啜泣,鞭打与呵斥的声音……宁赐独自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抱膝凝神听着,看外表平静如初。
可是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一切岂不是太惊悚了?
夜幕缓缓降临,牢狱四周点起熊熊火把,将狱卒的身影映得修长而诡异。每当他们在一个牢房门口停下时候,牢房里的囚犯们惊惧恍然后退,唯恐自己被点名提了出去,做了杖下冤魂。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宁赐不言不语缩在角落,听的头顶上慢慢响起一个苍老而阴森的声音:
“殿下,该吃饭了。”
哗啦一声牢门的锁链打开,一个狱卒低头进来,托着一碗白饭,一碗青菜。
宁赐只是冷冷瞧着那两碗饭,耳边响起了狱卒的挖苦:“吆,殿下如今去了皇太女称号,连个公主都不算,这排场就不讲也罢!好歹吃饱饭饿不死,除了与还能留口气啊!”
活着?呵,那一朝的废太子能活着?
宁赐突然想笑,于是浅白的唇边就有了点笑模样,在跳跃火光映衬下格外诡异苍凉。那狱卒原本还想挖苦几句,可见了这微笑的模样,竟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涌起来,直直凉透了半边身子。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他仓皇逃了出去,临走倒还不忘把门锁上。
一丝极轻极轻的叹息从周围散开,宁赐仰躺在草堆上,瞧着屋顶上破旧的蜘蛛网,丑陋肥硕的蜘蛛忙碌的爬行着,竟然瞧得痴了。
凤瑾君……他可还好?……母亲可会迁怒于他啊?……阿清呢?……。少了自己的庇护,他能否存活?……啊,不要紧,好歹他也算是皇苏的唯一血脉了,女帝至不济也得饶他性命……明争暗斗了六七年,苏荃到底是胜了……
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就突然蹦出来一个画面:头戴女帝冠冕的苏荃著一身大红喜袍,甜甜偎依在温亦儒身边。而温亦儒瞧她的目光温煦而宠溺。
我这是做什么来?
宁赐在心里笑骂自己: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过今晚的命,就替别人操心开了?!
越想越是好笑,到后来宁赐躺在稻草堆上抱着肚子笑弯了腰,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出来了,到最后蜷缩成一团,连肋骨都被挤得隐隐生疼,呼吸隐隐发窒。
四周是囚徒们凄厉的哀嚎,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手伸进牢房,惨白指骨根根露了出来,干涸血迹早就发黑。宁赐突然想着某一天,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只手一样,忍受不了无穷尽的寂寞和痛苦,把指甲磨得血肉模糊,最后露出森森白骨?于是宁赐低头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如同不认识一样的陌生。她试着用指甲划一划铁壁,居然留下了一道粉白的眼色。
她仿佛找到了一件极感兴趣的事。于是她在凄厉哀嚎声和不见天日的牢房深处端端正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
“南越皇帝陛下:您这一生最成功的事就是有两个嫡传子女,其中一个死掉了,另外一个好歹还能继续延续血脉。如您所愿,我疯了。不过现在还疯的不够彻底,然而您无须担心,这就快了。要是臣死了之后还能得获天恩保全尸骨,还请您下旨将这副破烂骨架扔到随便哪条河里,千万莫要土葬——否则白白浪费了良田。要是荃太女要先鞭尸后挫骨扬灰,微臣肯请皇太女殿下将那骨灰替我扬一扬,最好远点,离南越越远越好。”
低头瞧瞧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食指,宁赐笑了出来,换根手指接着写:
“不要跟我说这废黜什么的都是锻炼我心智的话儿。陛下,这种把戏我不都不打算继续跟您玩下去了。拿七年母女亲情做赌注,换皇苏一个坚忍清冷狠心短命的女帝陛下,您的结果是赢了。当然,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包括您……其实也没什么好从今往后的了。因为今晚上我就已经不感兴趣了。”
“我要回天上。”宁赐换根手指接着写,“好歹在天上我还认识几个人,啊,不,几个神仙。他们想要我死,还不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我至少能死的很体面。”
写到这儿,宁赐顿了一顿,听到远处隐约有人声传来。
宁赐不加理会,换根手指继续写:“来送酒的人啦!那盘子里是御酒还是匕首?不大可能是白绫吧,难为陛下了,您日理万金还要为这种小事操心。其实您只管交给荃太女就行了,保证既体面又干净。因为她已经演习过无数次啦!这次再也不会失误。”
那人声渐渐消失,有轻轻脚步传来。宁赐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抬起衣袖拭了去,继续写:“行了,您让我读了三年圣贤书,死到临头我也就不假惺惺伤春悲秋之乎者也了——该走啦!苏宁赐恭祝吾皇万岁,国泰民安。”
写完“安”字最后一笔,背后陡然传来一个声音:
“——赐儿?”
☆、二十一、叫你装
宁赐蓦然回头——长身玉立,温煦俊朗。如玉光晕淡淡笼罩下来。竟然是温亦儒。
她一惊之下,胸口气血翻腾,险些喷出一口血,连忙运功强行抑制下去,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淡:
“亦——温公子,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听了她的话,温亦儒只是低垂眼睑轻轻一笑:“两年相交,只让殿下一句‘温公子’抹杀了。”
“甚么两年相交?!胡说八道,我从来不认识你这人。”
宁赐板起脸:“我是戴罪之人,快快离我远些。去找新人方是正经!”
最后这句话却是在赌气了。温亦儒低低一笑,一个侧身,竟然神奇的从半尺略宽的栏杆中挤了进来。宁赐只觉得眼前一花,刹那间人影已经闪至跟前:
“心知旧人冬衣寒,怎敢独坐拥雪毡?”
“我一点也不寒,你可以放心走了!”
宁赐朝里缩了缩,没有觉察异样,只是冷冷地道:“更深露重,公子请回!”
温亦儒低头瞧着她,眼底神色复杂。许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将蜷缩成一团的小宁赐捞到了怀里。按住她的挣扎,将她抱到膝上坐好,道:“莫动。我替你梳梳头发。”
轻轻拔下玉簪,让宁赐满头如水秀发瀑布般撒下,温亦儒从袖中拿出一柄精致的象牙小梳,就着外边的微光细细梳了起来。
第一梳就突然顿住了——温亦儒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宁赐的右手食指上。那里,指甲反转,血肉模糊。
如同被火灼伤了一样,宁赐猛地缩回手,局促不安的抿了抿嘴。温亦儒将目光渐渐移到了她的脸上,定了许久,才悠悠开口:“怎么回事?”
语调平淡,仿佛她幼年时候偷摘李子被捉住。温亦儒取下象牙梳,定定瞧着宁赐。宁赐被他的目光瞧得满身不自在,心虚的低头,嗫嚅道:“要死的人了,还在乎那些个作甚。”
温亦儒的目光缓缓掠过牢缝里伸出的手指,再微微抬眼打量起墙上的粉白字迹,歪歪扭扭不成模样,一字一句满是凤瑾君式张狂和讥讽……果然是凤瑾君亲手养大的孩子。
突然间,他的眼神落到了“天上神仙”那一句。瞳孔下意识一缩。
宁赐仿佛觉察到了什么,抽回小手努力捂住他的眼睛。陡然间视野一片漆黑,只听得耳边传来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尾音略带婉转哀求:
“不要看,亦儒哥。那都是我无聊时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看那个做甚么。”
顿了一顿,温亦儒微微一笑,收回视线:“好。”
他解开随身行囊,取出些药水,纱布,零碎药丸。再将宁赐的小手握住,轻轻清洗伤口。清凉的药水淋在受伤而火辣辣的伤口上,十分舒服。宁赐恰好在此时微微抬头,注视着温亦儒光线柔和而模糊的侧脸,目光掠过他俊美的长睫,英挺的鼻梁,就连目光一向挑剔的宁赐都不得不承认,这种温雅谦和,淡如烟水的气质,除了温亦儒再无人拥有。
下一秒,宁赐鬼使神差般的凑上前去,亲了亲温亦儒的脸颊。
——刹那间,头顶那只忙碌结网的蜘蛛一头栽了下来,任命的躺在地上,任凭四肢抽搐死活不肯起来。
“咳咳,我只是想试试口感。”
宁赐居然努力装出一副神色坦然的模样,可是飘忽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底气不足,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我很心虚,我很心虚”……天知道她此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我方才这是肿么了,肿么能非礼了温亦儒!我非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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