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令他惊奇的是,术赤也谨慎地对蒙古部的一切保持着沉默,甚至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人。从这点上看,他确实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军人……
术赤要走了,中年人默默地为他牵来一直精心喂养着的坐骑“草上飞”。临上马前,术赤忍不住与恩人拥抱了一下。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少有的情感外露。“大叔,我一定会来看望你的。”催开坐骑时,术赤在心里庄重地允诺。
一夜暴雨似乎也没能驱散凝结在空气中的湿闷。
术赤独自一人正在帐中挥汗如雨,侍卫来报,外面有位客人求见。术赤心中一动,忙随侍卫来到帐外。果然,来者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术赤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大叔,真的是您!”有些时日不见,术赤留心到,他似乎憔悴、清瘦了许多。
客人久久地注视着他。在他的凝望下,术赤蓦觉有点慌乱:“您……您请进!”他掩饰地闪过身,将客人让至帐中,“对不起,没有去看望您,本想就去的,可是……许多事……”客人好似没有听见术赤期期艾艾的解释,他只顾环视着术赤那阔大的帐子,脸上流露出一种恍惚、怅惘的神情。
“大叔,您怎么了?”
客人的目光这才落在术赤的脸上:“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术赤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对不起,那天我顺口编了个名字,是不想引来太多的麻烦,并非存心骗您。”
“如果你不编那样的名字该有多好……”客人喃喃着,似有无限隐痛。
术赤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大叔,”术赤开始意识到客人反常了,“您为什么这样说?”
客人已然背转身,强忍着满腹悲伤和留恋。“孩子,我必须走了,你多保重。”
“术赤。”帐外传来了孛儿帖的声音。
“我额吉来了。正好,她一直都想亲自谢谢您呢。”术赤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客人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术赤在门口迎住母亲:“额吉,您快来见见救我的大叔。”
“哦,是吗?”孛儿帖微笑着向站在帐中的客人走去。她当然得好好谢谢儿子的恩人。客人抬起低垂的眼帘,恰与孛儿帖四目相对。仅仅是一瞬间,孛儿帖脸上血色全失,摇晃欲倒。术赤一把抱住骤然昏厥的母亲:“额吉,额吉,您怎么了?大叔,快来帮我一下,我额吉她怎么了?”俩人忙乱地将孛儿帖放在床上。术赤无意中望了客人一眼,这才发现客人正百感交集地痴视着母亲。他恍然意识到什么,差点窒息:“你……你到底是谁!”
客人被术赤的喝问唤回了理智。“拿酒来!”他威严地命令。
术赤身不由己地服从了。孛儿帖被酒呛得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那个正俯视着自己的男人时,似又回到往日的噩梦中,不觉惊恐地、求助地唤道:“铁木真……”
客人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转身向门外走去。术赤抓住母亲的双手:“额吉,他是谁?您快告诉我。”孛儿帖痛苦地注视着儿子。术赤全明白了,他转身向外奔去,身后只留下孛儿帖焦灼的呼唤:“术赤,你去哪儿?”
得到侍卫通报的成吉思汗匆匆赶到儿子的寝帐。孛儿帖一见丈夫,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起来。
“孛儿帖,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呢?”
“儿子去追他了。他来了。铁木真,你一定要把儿子追回来啊。”
“他?哪个他?”
“赤……赤勒格尔……”
“什么!快,跟我来!”
术赤拼命追赶着赤勒格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那个给自己的一生抹上浓重阴影的人。但此时驱使他一定要追上赤勒格尔的动机,既不是为了爱,也不是为了恨,而是要将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的决心。
终于隐隐看到了赤勒格尔的身影。赤勒格尔独立在月光下,思绪依然停留在方才与孛儿帖邂逅的那一刻上。真没想到,他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孛儿帖一面。16年来,他对她的爱依然如故,可是,她望向他的眼神,她呼唤着那个对她来说永远刻骨铭心的名字,就像一记重锤击在他的心头。那一刻,他实在无法忍受那种痛苦,于是冲开门外侍卫的阻挡,跃马狂奔在黄昏笼罩的草原。
直到月挂中天,他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想到了术赤,想到了这件事会对他产生的影响,不由得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了。他勒住坐骑,等待着术赤。他知道术赤一定会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术赤在赤勒格尔的身后跳下坐骑。赤勒格尔回过头。澄明的夜色中,他们相对而立,几乎能彼此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赤勒格尔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中满含着真切的父爱。“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我。16年了,我一直都在克制自己,不想影响你的生活,可……我牵挂了太久,我放心不下。孩子,不管你是否能够理解,你始终是我此生最爱的人,除了你,我的生命中已不剩什么了。你是我忍受下来的唯一的理由,我希望活着时能亲眼看到你幸福。”
术赤近乎麻木地倾听着赤勒格尔的表白,第一次开始相信自己或许真的就是赤勒格尔的儿子。这十多年来,这一念头虽然一直纠缠、折磨着他,让他沮丧消沉,但他始终心存幻想:最终一定会有一个奇迹来证明他母亲的所言——他是成吉思汗亲生的骨肉。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平静下来,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的篾尔乞人的血液。
术赤疲乏地靠在马上,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赤勒格尔不眨眼地望着他,心头阵阵发凉:“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谁的?”
“你走后,我一直惦记着你的病要紧不要紧。有一天,我来看望你,那天你刚狩猎归来,许多人簇拥着你,我混在人群中,终于弄清了你是谁。可在我没有想好该如何与你相见前,我不能见你。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那一刻是高兴还是难过,我……”赤勒格尔说不下去了。
“但你还是来看我了。”
“我怕再不来,以后永远没有机会来了。”
术赤一震。他早就觉察到赤勒格尔非同一般的虚弱。
“他对你好吗?你快乐吗?幸福吗?”
有一次察合台冲他发火,说:“真不知父汗怎么搞的,对你比对哪个亲生儿子都好。”亲生儿子?察合台是有权利是这么说的,而且他现在再想起这句话,也远不像过去那么觉得刺心。
许许多多曾被忽略掉的往事都在瞬间激活,术赤恍然明白,原来父汗那满含疑虑的父爱才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他只是有点迷惑地想起,他的四位义叔,他们一个是篾尔乞人,一个是泰亦赤惕人,一个是主尔勤人,一个是塔塔尔人,他们或许每个人都与父汗有着族亡家败的仇恨,可是他们中又有哪个曾经想到向父汗报仇呢?或许这就是被绑在战车上的草原的现状,血缘成了祭神的供品,亲情在马蹄下哭泣,还有冥冥中的无数冤魂……
“术赤,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话?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已经感觉出你生活得并不快乐。难道他对你不好吗?”
“对你比对哪个亲生儿子都好。”但是,父汗,如果我是你亲生的儿子,我情愿你对我不那么好。
寂静中,赤勒格尔和术赤同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术赤上前一把抓住赤勒格尔,焦急地:“您快走!”赤勒格尔淡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对于我,一切都无所谓了。”
术赤的额头上猛然浸满了汗水,几乎是嘶叫道: “我求您了,您一定要走!如果您坚持不走,我只能——”术赤一伸手从腰间抽出宝剑,架在了脖子上。“不,不!术赤,你不能乱来!我走,我走!”赤勒格尔手忙脚乱地抱住了术赤的胳膊。
“快!”术赤使劲推了赤勒格尔一把。但是太晚了。无数火把从四面缩紧,形成了一个严密的火圈。术赤无计可施。汗水不断地沿着他的额角流下,他只剩一个念头,倘若赤勒格尔不能逃脱一死,他也不会独活于世。赤勒格尔站在术赤身边,以一种超脱的眼神打量着成吉思汗训练有素的骑兵。很快,火圈在离他们十多米处停止了收缩,照得中心亮如白昼。火光中,一匹神骏蹄声“嘚嘚”地踱进圈内,马上端坐着成吉思汗。术赤依然紧握着宝剑,奈何控制不住双膝的颤抖。
赤勒格尔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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