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第30章


杨放伏在草丛中,双眼似闭非闭,只有距他最近的亲兵才觉出他的耳朵在微微耸动。这是他在风南山脉中流亡年余养就的绝技,这方圆十里的马蹄声绝逃不出他的双耳去。他骤然睁开了眼睛,两名兵士拎着一个乡农服色的人往这边过来。 
“大将军,这人闯到我们防区来了。” 
杨放道:“盘问过了吗?” 
兵士道:“问过了,好像确是误闯进来的。” 
杨放见那乡农一双手上的厚茧确是长年砍柴留下的,与动弓刀的人绝不相同,便挥了挥手道:“先把他关起来吧。” 
雪拥关中,云代遥收到了信鸽传来的最新讯息。“远禁城中有船队出来?船上之人疑是沐霖?”他若有所思地背手而立,“难道沐霖真会从水路上过来么?” 
沐霈被困的地方,是在距噍城不足十里的怒河边上的一座山头。他贪功冒进,追秦前的船队至此,被烧了船只,不得已逃上岸。他选的这个山头位置倒不错,确是易守难攻,水源充足,不过要不是本就想拿他当个饵,他是无论如何活不到今日的。 
去那里走水路自是最方便的,不过那一带的河面早已被赵子飞亲率的四艘神机大船封住,想要从那里过去,只怕不可能吧。可对方是沐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云代遥正如是想,却见云行风来禀:“城外有人自称是杨将军手下,有要事禀报。” 
云代遥道:“你可识得?” 
“杨将军手下众多,末将也不是个个识得。” 
“那我亲去城头看看吧。” 
两人来到城上,只见下面一支人马,打着火把,大约也就是四五十人,正焦急无比地向上望着。云代遥就着火光一看,那下面当头的一人果有些眼熟,便对身边的亲兵道:“这几人你们可见过?可是常跟在杨将军身边的么?” 
亲兵们有些犹豫,道:“那个人倒像是见过几面,只是杨将军素来治军极严,亲兵都用新丁,略熟了就打发到下边去,身边的人是常换的,小人们也拿不大准。” 
“你们可有何凭证?”云代遥向那些人道。 
那当头的人手中举起一只鲜血淋漓的信鸽道:“小人巡山时发觉这只信鸽被射杀,因距腾云岭远了,不及赶回去向杨将军请令,恐会误了大事,是以一边让几个兄弟回禀杨将军,一边就赶过来了。小人们也不需进城,只将信鸽传到便是。” 
云代遥一听疑心倒去了大半,心道:连个凭证也没有就想混进雪拥关来,也太托大了些。何况,杨放在腾云岭埋伏之事便是我身边也就几个人知晓,他沐霖除非真是能掐会算,否则就是算到有人埋伏,又如何知道那人恰恰是杨放而不旁人。便道:“把信鸽拿进来。”然后又对身边亲兵道,“去查看一下,他们的马匹上可有烙记?” 
不一会儿,亲兵带来了那人,那人把信鸽呈上。亲兵悄声道:“禀报将军,马匹上没有烙记。” 
云代遥点点头想:前年沐霖回南方时,天侄送了他不少马匹,都有我们这边的烙印,如沐霖真想派人混进来,没有不用这批马匹的道理。我原想到这点,叫杨放带去的全是没有烙印的马。一看手中的信,不由站起来叫道:“不好!” 
一边已有人叫道:“不好了,起火了!” 
云代遥猛地起身一望,果见远远的一星火光,正是沐霈被困之处。他心道:迟了迟了,这只信鸽也不知是被沐家的人射下来的,还是不巧撞在了哪个猎户的箭上。他又看了一眼信,上写道:“今日获一沐家细作,言沐家雷震火炮已成,将置于船上。又有言,沐霖甚厌其兄,拟将之一并除去。” 
云代遥暗自琢磨:不知神机大船上的护甲可敌得过这劳什子的火炮,早得了这个消息,却不想能如此快地用于实战,赵子飞可应付得过来么?沐家既已有此物,水面上是不便与之争了,快着人从山原马道上过去吧,怎么也不能让沐霈就这么死了,否则沐家就没什么掣肘沐霖的人了。想罢对云行风道:“快领精兵,走山道去。看还来不来得及。” 
那送信之人察言观色知此事与信鸽有关,懊恼道:“都怪小人未能及早赶到,请老将军许小人随云将军同去,将功赎罪。” 
云代遥知杨放治军极严,此事虽与那送信人无干,只怕仍会加以怪责,是以那送信之人指望着能将功补过,便道:“也好,你等同去吧。” 
云行风一路上疾驰飞奔。前年与蛮族战时,这等山道不论人马都是走熟了的,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到了山脚下,只见山上火光倒不显,却是浓烟蔽日。 
云军的将士退到了山脚下,见云行风来,战战兢兢地跪下谢罪,道:“山上烟太浓,实是待不住人。小的们不得已才退下来的。想来那沐霈一伙已被熏死了。” 
云行风大为不悦道:“什么想不想,快领我上去。”云军将士无法,只得引了他们上去,密林中加上浓烟,五步之外不见人影。 
“这阵火起得好怪。”云行风听得领道统领一说,心头一动,问道:“不是火炮点着的么?” 
统领茫然,道:“什么火炮?” 
云行风突然醒悟,速去寻那几个传信的人,却已是不见了踪影,不由咬牙,气极而笑:“妈的,又上当了。” 
“大哥!” 
沐霈将捂在嘴上的湿巾拿开,盯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抹去面上的妆泥,道:“是我。” 
沐霈惊怒万分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你带了多少人?” 
沐霖淡然道:“就这几个。” 
“那船呢?” 
“河面上被封得死死的,哪里有船?” 
“那你叫我放火,不是让我死吗?”沐霈气急败坏地冲过去,全没想到沐霖此刻也身在此处。 
沐霖的亲卫立刻将他拦住,喝道:“住口,你凭什么对二公子无礼?” 
沐霖止住了亲兵们,道:“我没能带船过来,不过我带来了这个。”他敞开了衣襟,从身上解下一条皮袋来,他的石头兵们也纷纷从身上解下皮袋,多则三条,少则两条。 
沐霈这时头脑却又清醒些了,喝道:“等什么,还不快吹气!” 
沐霈的手下马上醒悟过来,纷纷将皮袋吹鼓。此时烟色愈浓,河面上朦胧一片,赵子飞的船队正处下风,不得不向上移了数里,以避开这些呛人的浓烟。不到一刻,皮袋已纷纷吹鼓了,众人抱着下了水。沐霈瞧着滚滚浊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跳了下去。尚有数千沐霈手下没有皮袋,他们问道:“二公子,我们怎么办?” 
沐霖道:“你们降吧。向江面上的船队投降,那里多半是赵子飞在,此人行事温和,不会杀了你们。山下是云行风的人,他此刻正怒,只怕对你们不利。” 
在浓烟的掩护下,数百人悄无声息地漂了下去。待赵子飞得讯赶至,水面上的人已进入城头上雷震火炮和水中精钢锁的庇护下,他只得望江兴叹。 
事后,那个与云代遥对答的兵士疑道:“二公子是如何得知在山岭埋伏的人是杨放呢?又是如何知他在腾云岭?” 
沐霖笑道:“其实也是蒙的。看到那个误闯进去的农人了吧?他是被打晕了带进去的。要是令狐锋或云行风都不会如此仁慈,只会一箭射过去,再把尸首拖走。而赵子飞在云行天手下是最擅水战,不会让他守在陆上。至于腾云岭……可扼这一小段怒河走廊的不就那么几处吗,你不觉得腾云岭的名字对云家很吉利么?” 
但这段话是回到京都后才有机会说的。因为他们一上岸,李兴就浑身血淋淋地跑过来,叫道:“二公子平安!二公子终于回来了,杨放带人打进城来了!” 
这时天色微明,远禁城中乱做一团,远处火光熊熊,到处是厮杀呼喝之声。石头营沿江口布阵,一时还抵挡得住,但沐霖一见就知,远禁城守不住了,他问李兴道:“杨放是什么时辰开始攻城的?陈将军何在?” 
沐霖此刻浑身湿透,形貌甚是狼狈,一双瞳人映着远处跃动的火光,现出倦到了极处的神情。但李兴一见他便定下心来,方才几个时辰的忧急惊惶顷刻间消散无踪。李兴回道:“陈将军已阵亡了。杨放是入夜时分开始攻城的。” 
“哦?”沐霖眉头一皱道,“这才一夜,怎就被他攻了进来?” 
李兴答道:“杨放挑出一个头颅,诈称是二公子的,城里将士本不晓得二公子已出去一日一夜,见二公子不现身出来,惊惶之下已信了七成,就连末将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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