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衣卿相》第6章

设置字体大小:

“我出身名门,又有高人点拨过,却落得街头卖艺似的下场。”玉符说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正因为好似街头卖艺一般,所以才要靠那幡子上的狂妄之语来招揽生意。老实说,我虽对自己的本事颇有自信,可却也到不了你那程度。”她突然有些谦卑起来,用近似撒娇的口气说道,“冲哥哥,妹子我一向认为我袁家的本领天下无双。而且……呃……我袁家家规,这玄妙本领是传男不传女的。当然……呃,这家规也是为我们女儿家着想的……”她越说越轻,最后竟然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杨冲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心想她是不是喝高了。幸好,玉符很快恢复了正常,她一边把弄着手里的酒杯,一边用恳求的目光盯着杨冲,说道:“我就先不扯那些无关紧要的了,你就行行好,把你的本领教给妹子吧!”
杨冲这下终于闹明白了,原来这傻丫头以为他有着比她家传秘法更高明的算卦占卜、测字相面之术,所以才好言相求,想把这“高明的本领”学到手。他心想:虽说这丫头是个鬼妹神婆,但……如果真的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她,会不会把她吓得半死呢?
“好哥哥,求你了。”玉符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还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来打动别人。她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求教杨冲,一心只想着那些比“家传秘法更高明的本领”。
在酒精和美色的双重作用下,杨冲终于把持不住了。他连喝了满满三杯酒,又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符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非常可怕,也很难以置信。你……真的要听吗?你听了,又真的会信吗?”
用现代的心理学观点来分析,这袁玉符压根儿就是个强迫症患者,她是那种只要事情无法了解清清楚楚,便寝食难安的个性。现在她早就成了好奇心的皮影傀儡,听杨冲这么说,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要听要听,当然要听。只要出自你口,入了我耳的,我全信。冲哥哥,你就快说吧,别再折磨人家了!”
杨冲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娓娓道来:“我哪会什么算卦占卜、测字相面之类的异术啊!我只不过是来自未来罢了。就是2012年的上海。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我呢……其实名叫殷小君,已经三十二岁了,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死了。而后我在地府里,由于一些原因,被允许穿越到这大明正统年间来。我的魂魄附身在一个叫作杨冲的秀才身上。这秀才身子弱,不知得了什么病,竟然死了。他的身子正好被我占据,所以我便用他的身份生活下去了。因此,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人,他的灵魂是属于死人殷小君的,他的躯壳是属于死人杨冲的。”他见玉符的小脸已经吓得煞白,便不再说下去,只苦笑几声,道,“符妹,我也知道我这身世的确骇人听闻,或许你会觉得我是胡说八道,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妖魔鬼怪,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不要失去你这个互相交换了身世的朋友。”
玉符就是昨晚写一万个字,也测不到自己今天竟会有这番奇遇。她的脑袋已经被杨冲的话搅和得一团糨糊了,什么2012,什么贸易公司,什么高速公路,这……这都什么和什么呀!不过,玉符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个杨冲的面相确实古怪,他明明是个短命相貌,而且他脸上也笼着一股死气,可又偏偏可以看出他高福高寿来。这样的相貌,莫说是她,只怕她家里供着像的袁珙老人家都不曾见过。单凭这一点,她就有理由相信杨冲所言,确有可信之处。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说道:“冲哥,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我虽身处江湖,却是名门之后,也是说话算话的女子。出自你口,入得我耳的,我都信。”她情绪已稳,竟然开怀笑道,“我们一个假真人,一个活死人,你说,我们不做朋友,谁做朋友?哈哈哈哈!”
杨冲见她的笑靥如花,顿生一股爱慕之情。这爱慕之情,并非单纯因为她那如花的好容貌,而是他经历过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洒脱的女子。不过……她才十五六岁啊,这也太……太小了点儿吧。虽说他自己也不过十七八岁,可……杨冲的脑海里突然飘出一个倩影来。
对,我来这大明朝是寻她的。我的心里只有她,再也装不下别人了。这可爱的玉符妹妹,就真心把她当作好妹妹对待吧。
想到这里,他也就释然地笑了。
两人既然把身家背景都交代清楚了,自然彼此再无猜忌,把酒言欢,都喝了个痛快。谁说古代女儿家只会在闺房里哀怨,瞧瞧玉符洒脱中带着端庄、端庄里透着狡黠的劲儿,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如同这二月的阳光,和煦温暖。
“少爷!少爷!”
杨冲正与玉符把酒言欢,说些闲话,却猛然听见了他的小书童六九的鬼哭狼嚎。他循声望去,只见窗外黄昏已至,夕阳为成贤街铺上一层金黄光辉。六九站在街上,已通过开着的窗子瞧见了自己,正冲着自己喊呢。
“少爷,老夫人找不到你,正急得直抹眼泪呢。你身子刚好,就别喝了,快跟小的回去吧!”
杨冲冲他回喊了一句“知道了”,转过头,对玉符无奈地说道:“符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看样子我们只好改天再叙了。”
玉符淡淡一笑,说道:“冲哥有事只管去忙,不妨事的。”
杨冲起身正待要走,玉符却拉住他,好像大姐姐似的替他整了整衣衫,嘴上说道:“瞧你还是两世为人呢,你叫我测字的时候那么喜形于色的,哪里有点成熟稳重的样子。这大明朝呢,虽说可能你们未来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毕竟人心隔肚皮,你刚来,可要自己小心啊。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守的。”
杨冲想到自己正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这么嘱咐,窘得脸都红了。他支吾着应了几声,身子僵着一直等她整完了衣衫才松了口气。道了别,他走到门口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将身上的银子铜钱一股脑儿都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对玉符说道:“符妹,既然我已认了你这个妹子,那便有了照顾你的责任。这些钱你拿着,我家就住在乌衣巷旁的杨家老宅里,这些钱你若是花完了,以后只管来向我要就是了。”
玉符一看见桌上的钱币银两,毫不掩饰地“嘿嘿”一笑。倒也没有虚情假意地推辞一番,而是将这些钱通通收好,朝杨冲笑道:“我住在城东的莫愁观里。不过你若是来寻我,可别提什么莫愁观,提了人家也不知道。你只问城东老道观在哪儿就行了。”
楼下六九又催促了几次,杨冲向玉符依依不舍地又道了别,这才走出包间,下了楼去。
三 救难
南京城东郊有座被废弃的道观,大家都称其为城东老观。此观为何人因何事在何时所建,都早已不可考,也不知是子孙庙还是丛林庙。
从前有一日,突降大雨。那时袁玉符恰在阡陌小道上赶路,见雨势甚大,周围唯一的建筑只有一座破旧道观,便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进去。那观,便是城东老观。
那观的围墙早已塌了,又没个牌匾,故而连名儿都叫不上。雨骤风急,观门随风而动,或开或关,发出“吱呀呀”难听的响声。玉符顾不得那么多,她撑开一把油纸伞,急冲冲地穿过观前的空地,直奔进了正殿才扶着斑驳的暗红殿柱喘了口气。待她调匀了气息,定下心来,见那大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便在正殿里踱步四顾起来。
正殿并不大,除了正对殿门的那尊太上老君像玉符还算认得外,另几座泥塑木雕在偏殿里,她是一个都不认得了。这些雕像大多掉了漆,或多或少都有些残损,又挂着许多蛛网,蒙着厚厚一层灰。
玉符一时心血来潮,拉过一个脏脏的蒲团,拍掉了上面的灰尘,然后搁在地上,便跪下去朝太上老君像一本正经地磕了几个头。
她身上的盘缠几乎已经耗尽,随身之物在苏州时又不小心遗失了大半。所以她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本书外,再无他物了。她磕完了头,站起身来,又朝老君拜了几拜。然后,她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攥着小粉拳轻轻捶着自己身上各个酸痛之处,望着殿外的暴雨,凝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呢……”
她这么想着,又掏出身上的全部钱财数了一遍。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因为她发觉这么做不但可以确定钱还在,还可以发现自己用得很省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