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第47章


海燕极为不屑:“弱智。”
启达说:“比你还弱智?”
我说:“难道是错币吗?”
海燕说:“当然是错币。你们想啊,拉萨离北京几千几万里,那时候没有火车汽车,更没有飞机,皇上驾崩的消息没一年半载传不到拉萨。”
李德胜说:“钱铸好了,也发出来了,这才知道乾隆死了。所以是错钱,对吗?”
海燕说:“真是知音!这是真正的错币,藏政府正式发行的错币,史书上说当年藏政府已经大力回收过,所以真正流传到民间的数量极少。”
少华说:“那它岂不是价值连城?”
海燕志得意满,“你可以这么说。”
我说:“这么说你小子不是发了?”
李德胜却完全蒙在鼓里,“钱错了还有什么用?不是相当于废纸一张吗?谁卖东西会收一张******?”
海燕说:“这位大哥,你脑子没毛病吧?连错币都不懂。邮票的错票你懂不懂?”
李德胜摇头。
我说:“他的那些名堂你不懂也罢。”
海燕说:“大元,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羡慕嫉妒恨呗。”
“羡慕可以,眼气不得。”
少华说:“眼气啊,我好眼气你啊!”
启达说:“这没办法,天生就是个让人眼气的命。海燕,真该把你挂到墙上供起来,让我们随时随地可以瞻仰你。”
海燕做暴怒状,“滚滚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哪天我真的想自己当偶像,我也绝不会找你们当信徒。看看你们一个个那些尖酸刻薄的嘴脸。”
启达说:“搞错了没有?这是什么地方?睁开你的小眼睛仔细看好,如果有谁该滚的话,那也一定是你,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海燕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你的地方怎么样?老子不是照样来啦?老子不但来,老子还要吃你的肉,老子还要喝你的酒。”
李德胜已经微醺,“青稞酒真是好酒。”
启达也与他旗鼓相当,“而且是上好的头道青稞酒。”
李德胜继续,“跟我们的山蘭酒有得一比。大元去过海南岛,喝过山蘭酒,让你说大元,山蘭酒怎么样?”
我笑了,“喝高了不是,要夸你的山蘭酒干嘛让一个不喝酒的人来夸?你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呀,每次我夸什么酒他们就嘲笑什么酒。说句实在话,在我这个外行看,山蘭酒青稞酒黄酒包括广东的米酒,所有这些低度数的粮食酒口感都不错。”
少华说:“完了完了,但凡美酒叫你这么一说就再也分不出好赖了,我别的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外行做你这么谦虚的发言。一言以蔽之,一种佳酿的无穷妙处就那么轻易被你谋杀掉了。”
李德胜依旧温厚,“好酒当真不可以一概而论。大元,你的话没有一个爱酒的人能接受。罪过罪过。”
我抱拳,“各位酒家多有得罪,大元还望各位海涵。”
启达说:“哪有那么严重?爱喝一口的喝,爱吃一口的吃,大家各得其所,谁都不必强人所难。”
海燕说:“我看也是,谁爱喝一口是他自己的事,别人为什么一定非捧他的场不可?说你的酒不好你不爱听,说我所讨厌的酒好我还不爱听呢。再说好与不好不就是个酒吗?有什么了不起?”
在那个张口闭口都在讲生产力的年代,酒桌无疑也具有强大的生产力,只不过它生产的是酒话。
喝酒的人都知道,酒话越说越多,酒话可以无边无际。当然首先是酒本身的能量驱使,还有就是数量;要有足够的酒,只要酒能满足供应,酒话便源源不断,比自来水龙头还要便捷。那一天海燕一时兴起,也跟着大伙儿喝了几杯,当然也加入了酒话的制造,不然他的话不会那么精彩。
所以我就比较惨了,世人皆醉我独醒,最尴尬窘迫的情状。这让我想起一则西方寓言,说在盲人的国度里,唯一的明眼人才是真正的瞎子。那个晚上我就是那个瞎子。
拉萨有年代不同规模不同的酒坊数百家,却不约而同都使用三种规格的塑料桶装酒。一公斤,二公斤,五公斤;这样酒的买卖便省去了称量手续。一个简便易行的发明,既方便了卖家又方便了买家。
因为知道我和海燕两个人不喝酒,所以启达心理准备不足,只备了两大桶五公斤装。大约二十三点不到,两只酒桶都已经见底了,这让启达很没面子。趁着大家云里雾里的当口,他悄悄提上两只塑料桶出门,顺着又窄又陡的木梯往下去。
他住三楼,要分别经过两节半敞开式的廊道才能到楼梯口。他的脚步已经有几分踉跄,脑子也有几分恍惚,所以在下第二段楼梯时踏空了,右腿插进两节梯步之间的空隙。这一跤摔得相当重,整个右腿内侧刮得血肉模糊,膝盖和两个脚趾都有一定程度的扭伤。
这边楼上的朋友们都在酒精的刺激下兴奋,没有谁注意到启达那声惨叫。是启达的同事发现他受伤,上来告知我们。
我也是那一刻才发现启达不在房里。
我们七手八脚将启达弄到医院外科处置室。他真是伤得不轻,处理那些伤口一定很疼,一定不比过鬼门关轻松。好在值班护士是个又好看又好态度的藏族女孩,她极有耐心,尽量注意不过分弄疼他。这一点令启达在痛不欲生的一个多小时里好过许多。
原本是启达想照顾李德胜才把他接到自己家里,现在的情形倒过来了,是启达需要人照顾。不用说,李德胜认为自己责无旁贷。想想也都是命里注定的事,如果李德胜还住在我那边,这一顿大酒肯定在我那边喝;我那边是平房院子,不用上下楼梯,即使出去买酒的还是启达,也不可能摔出这场惨祸。
启达接李德胜过去,最后导致启达受伤。也是命该李德胜的西藏之旅多了一项照顾朋友的内容。
启达受伤归受伤,还是没忘了以酒来款待远方的朋友。朋友来了有好酒,好酒不止青稞的一种,还有白的,还有啤的。启达对洋酒红酒兴趣不大。
周一二峨明天换绿叶;周三沱牌明天换兰州;周五江津白明天换山城;周日文君一醉方休。
按照启达的分类,海南岛吊罗山湿气大阴气重,加上热带雨林的盘根错节,尤其适合妖魔鬼怪,也适合像李德胜这种可以在鬼界里走进走出的家伙。
启达最爱听的还是关于那一家三口山怪的故事,他现在毫不怀疑山怪的存在,就像他不怀疑李德胜这个人一样。他更关心山怪去了哪里,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被人打死吃掉。他进一步分析,一个物种不可能只有那么小的一个族群,那对成年夫妻也一定有自己的父母连同自己的兄弟姐妹。它们的父母也一定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李德胜只信奉眼见为实。他见过那一家三口,亲眼所见。他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还有其它山怪,他无法回答启达的问题。在他看来,见到了就是缘分,是命中注定。山怪不见别人是缘分未到,也是命中注定。启达的问题不是李德胜的问题。
启达还有其它的问题操心。他不知道西藏这里的灵异世界究竟该如何定位,这里无疑是一个有神的世界,每个人心里都有神。如果单纯从心里感受到的神明来分析,这里的确与海南岛有天壤之别。
西藏终年太阳普照,视线通透物象清晰;藏人死后以天葬的方式升天,因此对死亡很少恐惧和心理阴影;气候干燥阳光炽烈,没给湿毒和虫蛊这些与鬼魅相纠结的东西留出必要的空间。
结论(启达自己的):西藏的灵异世界当属神界,与海南岛的鬼界平行存在。
李德胜说自己对西藏所知非常有限,无法判断是否神界。但他对说海南岛是鬼界比较认同,他早就对大元说过他们那里(海南岛)的人运气比较差,因为没有天堂。他一直羡慕有天堂的地方和有天堂的人们。
启达对他的说法不能苟同。在启达眼里,天堂并非一个目标或者终点。他说酒便是酒徒的天堂,烟也是烟民的天堂。真正的天堂应该在过程里,能让人享受的过程当然就是天堂。还有四个字,那四个字一定是天堂——天伦之乐。
这番话很让李德胜在瞬间对启达有了几分小崇拜。因为他的说法让他感同身受。的确,两个好友有好酒相伴,说东说西其乐融融,不是天堂是什么?老婆孩子一家人开开心心,不是天堂是什么?他的疑问在于启达说的都是现世,可是来世呢?
人们说到天堂,应该说的都是来世,有天堂才有来世,才有真正意义的来世。
阴曹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