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木材》第114章

韩天河目光呆滞，浑身冰凉。脑海中，混乱的思绪此起彼伏，潮来潮往；各种荒诞的画面争先恐后的在脑际晃动，却一幅也抓不住；又仿佛有许多个线团被狂风卷到空中，弄的满天都是乱七八糟的线头，烦乱不堪的缠绕着、摇曳着，完全理不出一丝头绪。
这些神秘莫测的怪物，喜怒无常的物种，与自己拼死搏杀、穷追不舍的敌人，竟然是一群人类！
在纽约怪石之战中鬼鬼祟祟相助自己，又突然翻脸不认人的那三个家伙，想来也是活人罗？
地外轨道上飘浮的楼房，瞬间杀死上亿人的可怕武器，毁灭地球、消灭全人类的疯狂举动，难道都是这群人干的吗？
可他们，是跟自己完全一样的人类……
他奶奶的！这是在搞什么鬼！！
如果刚才被打落大地之缘的三个家伙无法生还，加之地上这具死尸，那就意味着，自己亲手杀死了四个人。
几分钟前还鲜蹦乱跳的四个活人就这样被自己生生杀死了……
虽然这些家伙一心想要自己的小命，可如果知道他们是人类的话，估计自己狠不下心来出重手杀人。
韩天河心中一片茫然，自出道以来，他前后消灭了四块怪石（海沟里的上万块石头是蓝眼睛老大干掉的），又在弹指间将一团由上亿滴生命水珠凝成的精神集合送入地狱。虽然就此成为天地间最大的杀人狂魔，但他并没有把消灭生命当成习惯，而且，从头至尾，他还从未真正的杀过一个人。
摧毁数以亿计的火星精神生命，真正让人感到战栗的是这事实本身。而在事件进行过程中，并没出现太多的负面情绪，毕竟，两种不同形式的宇宙生命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在砍死金属蜥蜴时，他并没有犯罪的感觉。
但这次却不同了，从孤儿院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杂志社，从家庭到学校再到工作单位，韩天河受的一直是传统教育，脑袋里灌满了尊敬师长团结同学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等概念，总之，要遵纪守法，骂人不对，打人更不好，至于杀人……
五年以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人，杀人的冲动和欲望无比强烈。天地为誓，日月为证，自己一定要用最残酷、最血腥的手段杀死一个人！那就是夺去霞姐的生命，夺去自己一切幸福、一切未来的阿三！这是活下来的唯一目的，是自己生命最后的意义！
但，除此之外，自己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现在该怎么办？是应当弓着腰呕吐？或者跪下来双手捂面失声痛哭？
韩天河苦笑着，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力量。
这双手可以拯救千万名在自然灾害中痛苦挣扎的同胞，但在没有节制的情况下，它同样可以毁灭更多的人类！
※※※
飞船世界的中心区域，在厚重的云层上方，有一座擎天巨柱般的超级高山，山巅极顶处，隐约可见一片参差林立的城市。
山巅之城，这个世界的枢纽和极点！
这座古老而怪异的城市，在数小时之前还是空空荡荡、人迹杳然，难寻生命的迹象。
它几乎是一座空城。
然而，仿佛在眨眼之间，空城已不再空旷，它成为一座正常的城市。
光滑而整洁的金属街道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身影走来走去，很快就形成络绎不绝的人流。
三三两两的俊男美女在楼丛间打闹追逐，嬉笑怒骂；几个少年欢呼着冲进路边一座怪异的建筑物，攀上楼顶，蹦着高、扯着嗓子放声大叫；还有一些人干脆躺倒在大街上，仰面朝天，目光迷离的作着深呼吸，望着银光灿烂的天穹傻笑；更多的市民脸上挂满了微笑，迈动着轻灵的脚步，在城区中毫无目的窜来跳去，同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热烈拥抱，好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狂欢节。
喧哗声、嬉笑声、吵闹声远远传去，原本死气沉沉的古老城市霎时变得生机勃勃，洋溢着无尽的活力。
在跑来跑去的人流之中，偶尔夹杂着几个身披黑色甲壳、八脚大蜘蛛模样的怪物，在街道上一丝不苟的巡逻，与欢乐的人群相安无事，相融无间。
事实上，这些看上去挺吓人的家伙，是守卫这座城市的武装卫兵。
突然，在街区的某一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那是某个人濒死前的哀号！
附近的人群骚动起来，有的跑，有的逃，有的惊呼，有的尖叫，更多人则向声音传出的地方聚拢过去。
拨开密密麻麻的人潮，在人群垓心位置，是一处街心喷泉。此刻，泉池已被毁坏，喷泉下方，一个人正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血流如注。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年纪差不多四十多岁，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浑身上下的新创口密布如蜂巢，街心喷泉的水流激射在他瘦削的身体上，与汩汩涌出的鲜血之泉交相汇合，致使地面上血泊的范围迅速扩大。
更令人惊竦的是，这片血泊之中，正站着一个身披黑色甲壳的武装卫兵，他没有戴头盔，但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那张面孔已被喷溅的鲜血覆盖！
没戴头盔的武装卫兵犹如一头发疯的雄狮，狂乱的挥动着八条肢体，将一根又一根坚韧厚钝的金属假肢硬生生捅入地上中年人身体的各处部位，“噗噗”作响。
在一股股巨力的推送牵引下，皮肤裂开了，肉皮绽开了，血浆流出了，筋脉截断了，骨头破碎了，内脏翻出了……随着一声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地上的那个人迅速血肉模糊起来，难以辨认。金属肢体依旧雨点般打下，打碎了他的头颅，挑出了他的眼珠，砸塌了他的鼻梁，撕裂了他的嘴唇，敲落了他的牙齿……呻吟声逐渐消失，生命已经消逝，血液业已流干，只有冰冷的喷泉还在无休止的洒落，将这处街心小广场变成一个血色湖泊；只有无情的金属肢体还在无休止的挥动，将地上那副人类躯体变成一摊烂泥般的肉酱……
面对这个屠场般的画面，面对这个噩梦般的景象，旁观的人群惊呆了。有人惨叫着逃离，有人歇斯底里的呼叫，有人大口大口的呕吐，有人惊恐万分的遮住了双眼……
或许，在这座城市建成以来的漫长岁月里，从未出现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场景，从未出现过这样血腥屠杀的恶性事件！
这已经不是在杀戮了，这早已超出了行凶的范畴，这根本就是在……屠宰，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像杀鸡宰羊般剁成肉馅。
韩天河仿佛又一次置身于飞船外面的火海地狱中，或者说，那片火海如今已涌入他的体内，进入他的胸腔、他的脑颅、他的心灵、他的思域！
所有筋骨，所有血肉，所有毛发，所有细胞都在熊熊燃烧！
肉体和心灵，思维与灵魂，已尽皆被点燃！
大脑一片空白，无忧无虑，无喜无悲，韩天河已经没有一丝感觉，找不到一点情感波动，他完全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本身以及外界的一切。
他就那样沉默地、缄默地，如同是机械运动，又象在条件反射，不停的挥舞着甲壳上的八根肢体，将这些粘满了血肉毛发的“凶器”，连续不断的刺入、捅入、劈入、砸入地上那人的身体当中，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一恐怖的举动，无意识的重复着，任凭地上的那个活人变成了尸体，那具尸体变成了肉团，那个肉团变成了肉酱，那滩肉酱变成了肉泥……
记忆的画卷在眼前飞逝而过，在所有的画面中，都承载着一个熟悉的倩影，一副娇俏的面容……
笑靥如花的霞姐，粉面羞红的霞姐，半嗔半喜的霞姐，即将举行的世纪婚礼，还有曾经那些如歌的岁月……
在最后一张画卷里，自己怀中紧搂着面色苍白、血迹斑斑的霞姐，那具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娇躯，已经失去了生命……终于，一座黑沉沉的墓茔出现在眼前，仿佛一个黑色的宿命。
金属肢体仍旧转轮般打下，搅动起地上那片肉泥……
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儿已经失去，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已经被摧毁，即使将这片肉泥再化作飞灰！化作乌有！又于事何补？难道可以唤醒九泉之下的爱妻，换回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么？哪怕只有一分钟，哪怕只有一秒钟！
一切都已经迟了，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不这样做，自己又该怎样做？又能做些什么？
这，就是复仇么？
这仇复的已经够彻底，够透彻了罢？
为何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快感，丝毫的喜悦？
代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茫然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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