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锋录》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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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冲这才有机会打量面前这个女子,只见她二十多岁年纪,鹅蛋脸、柳叶眉,双眼狭长,虽然因为惊恐而双眉紧蹴,却依旧难掩其天姿国色——正是在昭真祠中,排在自己前面解的那个少女。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动,正对着那个女子。虽说身不由己,但这样直愣愣地望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太不礼貌,若把眼珠转开罢,又好象故意给对方白眼看,那就更不礼貌。他是个谦谦君子,左右为难,立刻一张面孔涨得通红。 
那女子望着他,脸上也是一红,低声问道:“凌大哥,你还得我么?”凌冲确实觉得此女好生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当下以目相询。那女子慢慢低下头去,说道:“家兄与凌大哥是好友,那日在大都清真居外,咱们曾见过一面的,凌大哥想是不得了。” 
凌冲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这女子原来是王保保的妹妹!只为“王”这个姓氏实在是太过普遍了,否则自己早就该想到的。他不禁大为懊恼,心说:“莫非王保保是我命中的魔星么?怎三不知又与他扯上了干系。”转念一想,自己扶助朱元璋反元,王保保则是元朝的右丞相、副元帅,他岂止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他是所有反元志士命里的魔星哩! 
可是即便这样,他对王保保仍然难以产生恶感。想起来实在惭愧,莫非自己真的“妇人之仁”么? 
那女子看凌冲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苦笑道:“不料竟在此处相见。都是为了救我,才拖累了凌大哥,我好生过意不去哩。”凌冲勉强抽动面部肌肉,做一个“没关系”的表情。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为甚么在昭真祠门外看那个黑大汉子眼熟,原来当日他往清真居去,在门口碰到王保保、王小姐,还有一个名叫“李保保”的家人,就正是这个黑大汉子。当日自己只想着去见雪妮娅,照了一面,却并没往心里去,因此连王小姐也只有隐约的印象。 
马车颠簸。王小姐凑近凌冲耳边,轻声说道:“如何才能解了你的穴道?莫非不会武功,便全无办法了么?”凌冲眼皮微闭,做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哪怕王小姐没有学过点穴功夫,只要她练过几天内功,能够运气从指尖透出,就能想办法让她帮助自己解开了穴道。可是她丝毫也不会武功,那可真是没法子可想了。 
他想要示意王小姐别管自己的安危,自己逃走就好了。可是这么复杂的意思,光靠眼神无法传达。凌冲干脆闭上眼睛,再尝试用内力冲击被封闭的穴道。穴道封闭,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自动解开的,可是他才刚运了两遍真气,马车突然停下,不多时,牟玄圣打开车门,递进一些食物和清水来,示意王小姐喂凌冲吃,然后伸出手来,把凌冲已被封闭的穴道,又重新点了一遍。 
凌冲心中苦笑:“这贼子忒煞精明,算得时辰倒准,再过一两刻钟,我本可冲开穴道了也。” 
王小姐把水袋递到他的脸前面,可凌冲却根本没法张开嘴来喝,倒溅了一脖子的清水。牟玄圣笑道:“休要如此性急。”袖子一掸,解开了凌冲的哑穴。 
凌冲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就王小姐手上吃了一点食物,喝了几口水。等牟玄圣走出车厢,重又驾车起程,他才眨眼示意王小姐把耳朵凑过来,低声问道:“你此来泰山上香,你兄长未曾派高手卫护你么?”他得在大都的时候,王小姐和雪妮娅就曾被双双掳去,这次若还放自己妹子一个人出来乱跑,不派高手暗中保护,王保保可真是毫无性哩! 
王小姐还没回答,只听牟玄圣在车厢外笑道:“扩廓帖木儿手下哪来恁多高手?他自己身边不需人卫护么?此番有楚雄客伴了王小姐来山东,他只道万无一失哩——那楚雄客已被我打伤走了,追来不得。” 
凌冲暗惊:“这贼好聪明的耳目,怪道此时他不怕解开我的哑穴哩。”于是干脆提高声音,问道:“你不是扶保元朝的么?怎的却劫掳朝廷大臣的家眷?”牟玄圣“哈哈”大笑:“退思,你真个明知故问哩!” 
~第四十七章为取金鳌张广钓~
凌冲被点了穴道,坐在车厢里,隔着厢壁与牟玄圣交谈。他听了牟玄圣的话,猛然想起在大都听到那些太学生间的议论,不禁冷冷地道:“我晓得了,皇帝是怕扩廓帖木儿拥兵自重,难以驾驭,故此要你掳了他妹子为人质哩。” 
牟玄圣笑道:“朝中大老,都忌惮扩廓帖木儿,便皇帝与太子也不得宽心。并非皇帝遣我来掳他的妹子,但我既遭遇上这个天大的良机,怎可不善加利用?扩廓帖木儿有妹子遭羁押在大都,料他不敢再生异心的。” 
凌冲心里却有些高兴,暗道:“此番若能救得王小姐逃将出去,将此事告知王保保,不怕他不翻然改悔,倒戈反正。只是可怎样才得脱身哩?” 
只听王小姐怒问道:“我兄长并无造反之心,朝廷疑他怎的?他若是真有此心呵,当日皇帝、太子相争,他怎不提了大兵进京去,倒又回河南来为朝廷扫南?”牟玄圣轻叹一声:“王小姐,此事你却省不得。便令兄果无篡逆之心呵,他却有篡逆之势哩。当年韩信何辜,丧命钟室;杨素无罪,忧谗而死。宋太祖岂欲欺孤儿寡母耶?被黄袍加身,不得已做了皇帝——令兄手提百万,虎踞中原,焉知异日不遭逢个陈桥驿么?” 
凌冲冷哼一声:“昔檀道济临终时,说‘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天下事,都坏在这权力争斗上面。”牟玄圣笑道:“这个你却放心,社稷未定,烽烟未洗,朝廷须舍不得杀扩廓帖木儿哩。将王小姐迎到大都去,免在军前吃苦,也是一番美意……” 
王小姐怒道:“这算甚么美意?!”牟玄圣“哈哈”大笑:“皇太子屡次教你认了察罕帖木儿做父,从色目籍,便可入东宫做他的嫔妃,那时汝兄也做了国戚,朝廷猜忌之心便可稍减,岂不是美事?为何汝兄坚持不允?” 
王小姐道:“我与兄长不同,自小养在祖父家,我自姓王,是汉人,为何要做色目?我也不愿理会那皇太子,一个纨绔子弟,还镇日妄称英雄,好不寒碜杀人!”凌冲听了这话,心里不住喝彩,对这位小姐大生好感。 
牟玄圣问:“听闻王小姐幼时便曾字人,未及过门而夫婿过世,不知是甚么人家?”王小姐答道:“是董忠毅公的二公子。”凌冲知道,所谓的董忠毅公,是指元朝名将董抟霄,镇守山东,屡败各路香军,威名极盛,后于至正十八年败死在南皮。只听牟玄圣叹口气:“八年前,忠毅公兄弟父子殒命,自此山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真可叹也!小姐已过双十年华,怎令兄不与你再择一门亲事?” 
王小姐面红过耳,怒道:“恶贼,关你甚事?!”牟玄圣大笑:“你休唤我‘恶贼’,待进了东宫,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人人呼你‘娘娘’,那时说不得,反要谢我哩。一朝太子登基,你便皇后也是有得做的!”王小姐大怒骂道:“恶贼休想!” 
※※※ 
这个时候,凌冲虽然被困车厢中,也可以发觉窗外天色逐渐昏黄起来,估摸路程,如果是一直往北的话,应该已经到了大清河岸边。大清河本是黄河的下游,数十年前,黄河夺淮入海,留下这一段河床,变成了运河泻洪的通道。大清河水流动平缓,但河面很宽,没有架桥,只能摆渡过河。 
果然,牟玄圣停下了马车,打开车厢门,笑对二人说道:“明日便要寻船渡河,再坐不得车了也。我看阴云四合,怕要下雨,今晚有车厢可以避雨,你们真个好福气哩。” 
凌冲心里大骂,暗说你少来这套皮里阳秋,我们被你捉住了,有甚么好福气? 
既然无法冲破穴道,凌冲干脆继续运气修习沛若神功。因为被牟玄圣封闭了八脉上数处穴道,行功无法一气贯通,他就一段一段地修练。反正没别的事情可干,全身动弹不得,又酸又麻,不行气实在无聊难受到了极点,而且他想起师父冷谦曾经说过的话:“功夫最怕手懒,不拘何时何处,能练一式便是一式,多少有些补益,小补积聚,自有大成哩。” 
他虽然身在车中,可是也听得见外面“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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