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沮丧吗?
“艾萨克。”我张口呼唤我的随从,“克里斯晚上似乎没吃东西,你去给他送一点什么吃的。”
“这会儿好像已经挺晚了。”艾萨克这样回答我,“外面除了酒馆以外,大概就只剩下我知道的一家蛋糕店还没关门。您说给他送点什么好?”
“蛋糕吧。”我想了想,这么吩咐艾萨克,“给他准备一大块蛋糕送去,香兰草或是白兰地味,哪种都行。”
艾萨克答应了一声,刚转身要走,我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有的话,就买粉红莓口味的吧。”
艾萨克应声去了,我觉得心里似乎放下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我心无挂碍地躺下,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从艾萨克那里听到血族那件事最新进展的报告。他告诉我我交代他的事情已经办好,并且已经给血族那边留下了一点线索,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发现。
嗯,很好,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是我们离开巴尔默城的时候了。
克里斯还没起床,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总是没办法早起。艾萨克问我要不要去叫他,我想了想,对他说:
“用不着这么着急,还没到那么急迫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不过现在确实已经不宜在巴尔默城久留。我叫艾萨克到克里斯门口等他,自己去旅店的餐厅,替他买了一口袋巴尔默小面包。
这样他的早饭就准备好了。
我坐在车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还好,他很快就来了。
我低头看书,好像一点也没有留意他,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次他没喝酒,整个人都是清醒的。他看见我,似乎显得有点尴尬。
他向我道歉,我却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这孩子理应学到点教训。
他见我不理他,就也拿出一本书来看。我信手翻着手中的书页,觉得索然无味。
我抬起头看他,阳光照在他脸上,把他棕褐色的睫毛染成金色。他脸上的绒毛被太阳晃得金灿灿的,让他看起来好像被太阳宠爱着的孩子。
虽然我叫他是孩子,不过按照人类的观点,他早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根据我探知的情报,他已经在厨房之类的地方工作了十五年,早就是一个出色的主厨了。我想,在厨房里,在他的下属们面前,他说不定也是个很厉害的上司,说不定是很令人畏惧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很想笑。
我不知道微笑的表情是否也会发出什么声音,克里斯似乎发现了我在看他。他抬起头,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转过头去看窗外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呢?
我感到克里斯的眼神在注视着我,我持续地看向窗外,不敢回过头来。直到我感觉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书本上,我才再度转回头来看他。
不过从这时候,气氛显然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
他已经知道了我在看他,我能感觉到这一点,他有点紧张,只是装着在看书,眼睛却一动不动。到了这时,我也没法重新把眼神挪回到我手中的书上……我们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这会儿,艾萨克把车停了下来,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弄点吃的。
我松了一口气,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车外是空旷的原野,冷空气让我暂时忘却了刚才的尴尬。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是真的再度离开了路西菲尔。
自从我之前离开路西菲尔,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此次我受到魔王的召唤,在路西菲尔住了这么久,几乎又要习惯了路西菲尔的生活。刚刚离开路西菲尔抵达巴尔默的时候,我倒是没什么太多感觉,因为巴尔默城与路西菲尔太像,就像是同一张纸的两面。但是当我到了这里,远远地甚至望不见路西菲尔或是巴尔默的城池时,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再度离开了路西菲尔。
我此生还有机会再回去吗?
我想起了魔王艾略特陛下对我说过的他的忧愁。
如果我为他解决掉他所担忧的事情,我知道他是会再度召我回去,并且还会盛情邀请我再度留在路西菲尔。但是我明白,我离开路西菲尔已经太久,我再也不可能回去,成为那个路西菲尔的波德莱尔了。
克里斯站在我旁边陪我,我听见他的叹息声。
他是在为我叹息吗?为我已经回不去的故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车上去吧。”我说。
艾萨克为我们煮了暖暖的肉汤,正适合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饮用。我喝下肉汤,感觉身体变得温暖了。克里斯问了我一些关于艾萨克的事情,这促使我想起当初刚刚遇到艾萨克的那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厨师,脾气很暴躁,远不像现在这样靠谱。
那时候我也还很年轻啊,如果那个时候遇到的不是艾萨克,而是克里斯,也许我现在的生活会有些变化。我看着克里斯,觉得稍微有点怅然。
如果我能再年轻一点就好了。我这样想着。跟克里斯相比,我实在是太老了,做的恶事也太多了。
我知道,我们实在是不合适的。
第 55 章
因为饭馆老板娘玛丽安的事; 我着实费了一点力气,才让波德莱尔先生的情绪恢复平时的状态。他套上了刚刚在外面的小摊买到的防火法袍,开始给我展示他的炼金道具箱。
我确实看见过他的行李之中有这么一个箱子; 不过他从来没打开过; 我也就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这时我才知道这里面放着在各种稀奇古怪的炼金材料和药剂半成品,这些东西被装在各种各样的小水晶瓶里; 每一种上面都贴着标签,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 看起来非常厉害。
“我从来没见你熬过什么炼金药剂。”我这样问他; “看不出你居然还有这类兴趣。”
“我可不仅仅是个战斗型法师。”他一边这样说着; 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小药瓶,“当初在魔王宫里接受法师训练的时候,实战; 炼金和古代魔文这三门课程里面,我炼金考核的分数还比实战高些。只不过一般的炼金药剂随便在哪里都能买得到,还用不着我劳神。”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新买来的两三种材料倒进一口小坩埚; 拿着搅拌棒不断地搅拌,看着坩埚里的液体变成了非常特别的亮粉红色。
就在我看着他做这项工作的时候,我们忽然听见艾萨克在外面敲了敲门; 向我们通报说,有位从塞希利安之塔来的法师想要见我们。
我看见波德莱尔先生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起来,他显然不喜欢在整理炼金药品的时候被打扰。但是这里毕竟是塞希利安,对从塞希利安法师塔来的法师避而不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让他稍微等一会儿。”波德莱尔先生隔着门吩咐艾萨克; “我这会儿正忙。”
艾萨克领命去了,波德莱尔先生仍然专心于他的药剂,他继续搅拌,等到坩埚里的液体颜色再次发生改变,他就用铁钳夹着坩埚的边儿把坩埚里的材料小心翼翼地倒进水晶瓶,然后再细致地贴上用古代魔文写的标签。
“我们走吧。”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让我们看看法师们到底想做点什么。”
我们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位穿着青衣的低等法师正在等我们。
一眼就能看出,这位法师只是个来传话的小学徒,他告诉我们从塞希利安之塔里传出来消息,说是塞希利安大法师想要邀请我们到塞希利安之塔去……他要与我们会面。
塞希利安大法师……想与我们见面?
我当然不会蠢到认为塞希利安大法师想见的人是我,显然他想要见一见波德莱尔先生,而我只是这次会面的附加品而已。不过就算如此,这一信息还是不免让我有些惴惴不安——波德莱尔先生可是刚刚把塞希利安大法师的夫人吓得坐在地上。
波德莱尔先生显然比我冷静得多,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询问了一下大法师的时间安排。年轻的青衣法师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波德莱尔先生显然对此很满意。
“艾萨克,请帮我把这位法师送回法师塔。”他这样向艾萨克吩咐着,“帮我告诉塞希利安大法师,我们会在明日上午十点准时到访。”
年轻的法师向波德莱尔先生鞠了一躬,就跟着艾萨克走了。波德莱尔先生与我一起回到房间,我看见他把他熬制完的半成品药剂,和没有熬制的炼金材料全部收了起来,脱掉他刚才穿着的防火法袍,换上了外套。
“你又要出门吗?”我赶紧问他,“和塞希利安大法师的会面不是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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