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二婳》第19章


“啊—”
不虞时,莞萱的脚膀(指腿)负伤。飨傅意识不测,见她身子向左倾斜。立即搀扶她坐下,血渗透了短统罩袜,便将其鞋袜脱了去。素足洁滫(洁净柔滑),伤口肿哙(虚肿)得十分显目,以泄其毒。
飨傅骇目惊心,顾睨(环视)草木间,未见来物。“蛇漠疮(蝮蛇所吐涎沫触人身而成的恶疮)之毒,着足断足,着手断手,既而下体麋烂。你先忍着点,我要将肿块划破了,才能将毒汁吸出来。”
“不行,你快住手。”
倏时,嗅到从地层深处冒出一股毒辣辣的气味,熏人头昏(出自刘白羽的《石油英雄之歌》)。怵然有警于心,为之变容。
顷刻天变,翻云涌雾,像有一个很大的漩涡,愈来愈大。不及起身退避,势焰熏天的瘴气侵袭,被这阵风眯了眼,飞沙走石,有顷黑霾如墨(空中黑而混浊貌),又烟开雾散。
寻时,那团邪风尽退,眼前一个风骨伟岸,身躯凛凛的身影。身着缁衣(黑色衣服)赭恚ê旌稚谋蜗ィI发尨茸(黑发蓬松),浓眉炯目。色容厉肃,不敢瞻视其威仪。
始料不及他竟对飨傅先下了手,使出招势,便足以看出他的底细,强悍狠毒,见势穷力屈,且打消了独对的念头。
‘他不并是凡人,每一招都足以至人毙命。他究竟是谁?不是神族,也不像修道之人。’第一招险些避了去,第二招不容稍稍规避(躲避)的时间,出掌击中他的胸肋。飨傅因尔吐血,跪伏于地(屈膝伏地)。
“阁下何等尊者,若是我们先扰的您不快,我们辞去便是,何故重伤我的朋友?”
他宛足(缓步慢行)前来,气势盛积。莞萱无力可施,只将身子向后挪了些。被他一手抓住负伤的左腿。
“啊—”
虽未触及伤口,毒素也已随着渗入体肤。实在疼痛难忍。
“你,别,碰她。”飨傅原本自顾不暇,一手捂着胸口,顿挫地字字说道。
他用一种慑詟(恐吓)的神色,瞟觑(斜着眼看)向飨傅。失时(错过时机)落势在先,再凭拳脚与他搏斗。只是他毫不留情,招招势若脱兔,将飨傅打退至山崖沿边。
见势不妙,莞萱更顾不得自己的伤痛,一步踉跄将自己的身躯抵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最险悍(险恶凶悍)的一招,紧抿嘴角,目眦尽裂。
飨傅已趴在地上不得动弹,地上涉血(流血)一片。莞萱起了身,栗然(瑟缩貌)震惊,却在他眼里竟看到了茫然自失。
“数百年了,你的容貌一点也没变。”
“尊下是何人?”
“他,只是个凡人。本尊至高无上,与天帝并齐,你竟能为他伤了自己。跟我回去。”
对他的刚愎自负,莞萱是万般不能隐忍,立即出了手。他本无心还手,招招退让。滞怒(积于心中的愤怒)而发,一掌将飨傅打下了山崖。
见此,莞萱的眼神中透露着消黯(极其怅惘),同时夹杂着一份恨意。
“凡人皆是贱命。”
一句漠视生死的凉言,莞萱则愤怼之心生。与其徒搏(空手搏击)僵持,趁时一击,反身直跳山崖。
崖上,他般桓(徘徊)阴郁,心目恻促(悲伤不安)。
碎言碎语念道,“不,不可能,不可能。”
云壑绵延起伏,山势峥嵘而崔嵬。突兀森郁的山谷中丰木密匝葳蕤(草木茂盛貌),藤壁千丈,纵横相错。莞萱飞越山崖下,只见飨傅以一臂之力死死地拽住壁上的青藤,面色惨淡。莞萱沿藤直下,揽过他的腰间,下肢负伤而无力施展足力,只得依靠缠绕的青藤硬生生地爬下山底。
卒尔,几条搓紧(搓合在一起)的青藤断裂了,二人失衡扑落(坠下),相互抱持着。莞萱着急施以神通之术(仙法),将交藤(相互纠缠的藤蔓)蟠萦(盘绕)聚中,顺崖壁缠缚(缠绕束缚)成软梯(绳索结成的梯子),脚底踏上时还晃荡不定的,莞萱竭力护送他直抵谷底。
青嶂山嶞,溪涧映芊绵(如屏障的青山狭长悠远,河沟相衬那草木繁密之色)。此处幽僻无人,一条陂沟(水沟)相隔两岸,水畔(水边)平隰(低平的湿地)之地,行路颇难。对岸一隅(角落),一块石碑上镌以“云亸瑶山”。
飨傅伏卧在地,唇口干焦(干燥枯焦),冷汗如珠冒出额头,呛嗽(咳嗽)三声,还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样?我去弄点儿水来。”
莞萱在岸边挽了水,踮步(蹑手蹑脚貌,因为泞淖之地难行)折回,捧去他面前,却被他一力推开,手中不剩水,尽被泥涂(淤泥)所溶。
莞萱骤然动气,“你做什么?你不喝水会死的。”
飨傅惆然怏闷所言,“在你心里,我的命又算什么?”
“你不素来都是逸豫苟安(偷生图安)的吗?如今连一点小忧小难也不能吃受(忍受),你还算男人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飨傅喘嗽不止,声声嘶竭。
罗幕轻寒(秋夜明朗微带寒意),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出自辛弃疾的《太常引》,意译:皎洁的月亮在天空缓缓移动,洒下晶亮的光芒。若它是一面腾空翱翔的明镜,那定是经过了重新打磨)。
旦日卯时(太阳刚刚露脸),远见两人跌跌跄跄(行走不稳貌),莞萱将飨傅的一臂搭上肩头,手揽腰间,骨软筋麻的模样。
柰园(佛寺的别称)庭前方遇二位僧人,不予问询便前来搀扶着。
一小僧不紧不慢地上前口辞:“女施主请留步。住持恭候在后院多时,请随小僧前去。”
莞萱念不上多心,随后便进了深院,僧人请了礼便退下了。
院中置一大理石台面,住持正坐桌前,莞萱便同坐下。一盘茶海(烹茶用的工具),一壶香茶。从这盃(同“杯”)倒入那盃,再从那盃倒回这盃。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莞萱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仙姑受天神庇护,自然会有个好归途,只是在这‘舍’与‘得’之间,要掐量的不仅是个人的情感,更重于为你付出情感的人。可终究只有人,才拥有七情六欲。就像这壶茶水,你来时它还是温热的,过不了多久就凉了。”
~~~住持言中之意在于世道人情,经风化有所变,男女情爱亦是如此,若是只有罹苦,便会转为人情浅薄之理。茶凉,心凉。
“大师,能否指示何为‘尘缘’?”
“尘世间的色、声、味、香、触、法为‘六尘’,人心与‘六尘’有缘分,受其拖累,称作‘尘缘’。”
莞萱犹疑三思,不由搓眉。
“你眉宇间透露着烦琐,这种烦琐也就是做人必须学会承受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是说人才有情,为何大师会让我领受?”
“情,是人与生俱来的。神仙的初始也是由人修化而成,在羽化(成仙)时,必须六根清净。登仙后,所谓的情,会脱离元神,在另一个地方重生。”
“是什么地方?”
“天河,天河之中栽种着所有祥灵的情魄,神族的戒律是禁断淫祀,若是同族的结合(神族之间相好),会得到神明的佑护,若是违戒破身,便是要遭天谴。”
“大师的意思是,神仙也有着七情六欲。只是受于天规而不敢违之。”
“如今仙姑的疑惑,今后所经历的种种磋磨,都会为你一一作答,不便老衲多言了。”
“大师,那夜我并未遇上您所说的人,是否表示我的情缘未至?”
“你不是已经遇上了吗?”
“大师说的是飨傅吗?我与他倒还算不得情挚(感情深厚),素乏缔交(常日里少有交往)。”
“仙姑勿被眼目所蒙,一切自有天数。茶也凉了,也该重沏一壶了。”
“大师。”
说罢,便蹒跚走出了后院,终已不顾(始终没有回头)。
蓬莱山。
莞萱于禅院闲坐了大半个早上,神色无常,坐姿依然。半晌,闭目养神中,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
“女施主,迫近午时,寺中规矩,食有时(进膳应有定时)。”直至一僧徒步走在身旁,方醒了神。
“不必了,多谢师傅,我还需等等。小师傅,他,”
“施主请安心,住持已请来迁方(西方)的头陀大师为仝施主治愈。”
适才的焦躁不安又变回哑然失笑,缄口无言。小僧便卑恭地离退了。
莞萱屏息凝望向天旻,感觉威严无比,不可藐觑。向寻未时(过了正午,太阳偏西之时),近处传来声声珑璁之音(玉石撞击的声音),寻声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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