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363章


话音未落,段随赤红了一双眼,噔噔噔走到慕容冲近前,声音颤抖而嘶哑:“燕儿。。。燕儿她。。。她可有什么消息?”
“并无确凿消息。。。”慕容冲木然摇头,垂泪道:“然则。。。然则听说苻坚老贼誓言杀尽城中鲜卑人。。。只怕,只怕。。。”
轰!段随眼前发黑。偌大身躯,倒似风中残荷,摇摇欲坠。
天塌了,地倾了。
。。。。。。
阿房宫的正殿里,慕容冲慷慨激昂:“氐贼杀我先皇、先太后,更残杀鲜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城破之时,定当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鸡犬不留!”满殿应和。
一向低调沉默的慕容麟跳将出来,高喊:“先皇已矣,臣请皇太弟继承大宝,率我等鲜卑族人讨伐逆氐!”
韩延立马跪倒:“请皇太弟继承大宝!”
高盖继之,随后满殿皆喊:“请皇太弟继承大宝!”
殿上群情激昂,纷乱一片,段随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从头到脚抖得厉害。迷迷糊糊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上他的肩膀,耳畔回萦刘裕低沉的声音:“兄长!振作起来!既然不曾听到什么确切消息,公主或许无碍。真个。。。真个有什么不幸,兄长也得砍下苻坚的脑袋为公主报仇不是?”
段随豁然止住了颤抖,昂起头,赤红的双眼里闪动精芒,鬼火般幽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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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慕容冲改元更始,自立为帝,随即举全军攻打长安。
段随主动请缨,率部清剿三辅,以断长安外援。短短一个月之内,他连破十七座坞堡,截杀粮队逾十。往投长安的豪杰义士,十之八九死在他屠刀之下。
苻坚闻说,痛哭失声,传话道:“尔等都是忠臣义士,惜如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尔等还是静候家中,不要再白白送死!”
关中百姓兀自不甘,秘密联络阿房城中的俘虏、民夫,打算举火为号,与秦军来个里应外合。苻坚叹道:“国运圮丧,只恐此计不成,反赔上尔等的性命,却叫孤家于心何忍?”大伙儿一再坚持:“我等以身许国,虽死无憾!”苻坚遂拼凑近千骑兵出城接应。
结果此计又被段随撞破,将近千秦骑截杀个干干净净,更率部进驻阿房,将意欲发动叛乱的俘虏、民夫尽数控制。
慕容冲闻说此事,返身奔回阿房,纵兵砍杀城中俘虏、民夫,血流成河。
刘裕不忍,对段随说道:“兄长,这些都是平头百姓呵!你劝劝慕容冲,别再杀了!”
段随冷了脸不置可否,半晌才答道:“他等胆敢与苻坚窜通,那便不再是百姓!”
刘裕急了:“兄长!你且瞧瞧,这里头没几个氐人,多是汉民,何忍杀之?”
段随似有意动,可沉吟片刻,他终究是没有动身,反而脸上浮现暴戾之气:“寄奴!你不是老想着早早离开关中么?这,便是早早离开关中的捷径!”
刘裕一滞,突然觉着兄长的面孔变得陌生起来。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满眼都是血光,惨呼声充斥他的耳朵,遮也遮不住,刘裕感到无数道戾气在体内游走,胸膛憋闷得快要炸裂开来。。。终于他一把扯烂身上皮甲,精赤上身,仰天狂吼:“这该死的世道!杀!杀!杀!杀个精光!”
消息传到长安城,苻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乃亲为死难者设祭招魂,言:“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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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段随真个是战神转世,还是他发了狠、癫了狂,总之他如有神助,每战必胜,每攻必取。(西)燕军一改以往与秦军互有胜负之态势,打得秦军龟缩长安城里,再也不敢出外半步。长安附近乃至三辅之内,死忠苻坚的坞堡几乎给拔个精光,休说组织粮队运往长安,便是孤身赴死的豪杰义士们也难寻踪影。。。
段随在(西)燕军中声名日盛,每出现时,众军皆山呼“威武”;气贯山渊,有时竟盖过了他身旁的(西)燕皇帝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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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啼血
外援尽断,长安渐作死城。
军器尚能支撑,粮秣却日少一日,无以为继。城南饥荒严重,百姓竟至易子而食;朝堂公卿也好不到哪里去——苻坚为振士气,设宴款待群臣,结果文武百官居然将席上肉食含在口中,偷回家中喂食妻小;一次,(西)燕军攻入长安南门,长安军民死战退敌,斩首一千余级,结果燕人兵甲无人过问,尸首却成抢手货,秦军各部争相煮食。。。城中情状之惨,可见一斑。
粮草将尽,城中人心、士气皆散,谣言四起。先有童谣唱道:“坚入五将山长得。”随后城中现谶书曰《古符传贾录》者,书上赫然也写着:“帝出五将久长得。”五将山(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地处三辅之扶风郡,离着长安不算太远,若照谶言预示,苻坚当出长安,入五将山,便可长久。
苻坚心思已乱,对太子苻宏说道:“此非上天指引孤家乎?也罢,便留你在此总摄长安军政。孤家西去陇上,招兵募粮,约在今冬回师长安,解救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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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太元十年(氐秦建元二十一年、羌秦白雀二年、后燕燕元二年、西燕更始元年)五月底,苻坚率同尚书左仆射权翼、右军将军徐成、南秦州刺史王统、小儿子中山公苻诜等,趁(西)燕军懈怠,打开北门潜入夜色,之后又渡过渭水,绕行西去。
竟让苻坚逃了个无影无踪,慕容冲闻说后勃然大怒,再次猛攻长安。
苻宏强自支撑,居然硬是顶下两个多月之久。八月中,城中箭矢、檑木均告罄,苻宏自知无法再守,遂开城突围。
(西)燕军四处截杀,秦军十去九八。苻宏命大,率一部亲卫突围而去,不料却在关中处处碰壁,哪个也不肯收留他。一路辗转,最后竟跑了去晋国境内。晋帝司马曜下诏接引,安置于江州。苻宏从此归晋,后来官至辅国将军。此为后话,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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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一大早,长安城的天空便飞来上万只黑鸦,悲鸣声声,盘桓不去。这妖异的景象持续甚久,直到城外烟尘滚滚,更漫入城来,便听得羽声大作,鸟儿们呼啦散去。。。
马蹄隆隆,乌云盖顶般涌入伤痕累累的长安城。横风吹动“燕”字大旗,更吹皱旗下无数张狰狞嗜血的面孔。
赤金大纛矗竖,(西)燕皇帝慕容冲跨着龙驹昂首入城,饮烈酒,拔血剑:“屠城十日,永不封刀!”
(西)燕将士发出嗷嗷怪叫声,响彻城垣。他们每一个都露出饿狗般疯狂的眼神,比蝗虫更加蝗虫,嚣叫着、推搡着、争夺着,涌入长安城的大闾小里、华宫彩殿。这一刻,世间最凶残的虎狼也要退避三舍,地狱里来的恶鬼也不敢现身此间!
到处都在杀人,到处都在比赛着杀人——刘裕看到,灶上的铁锅沸水蒸腾,嘟嘟冒泡,将那头朝下、脚朝上杵在锅里的一大坨,煮得再也辨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刘裕看到,满脸狞笑、嘶声狂吼的(西)燕兵迎面走来,长长的铁矛高举手中,串着一个、两个。。。五个早没了声息的弱小婴儿;昨天大雨的痕迹犹在,泥泞不堪的土路被纷杂的脚步踩得稀烂,一脚下去,烂泥漫上脚踝,渗出一股股、一泡泡的污血,腻歪得刘裕寒颤连连,从脚底冷到了心间。。。
刘裕刀下不知斩过多少亡魂,然而此刻的他,却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脸色惨白如死,刚刚吐过一阵,可这才走出三步,他又弯下腰,吐了一地。
长安城,在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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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随紧蹙的眉头自进城后就不曾松开。他没杀一个人,也没有说一句话,走上前用力扯起刘裕,跨马扬鞭,直奔桂宫。
段随来得快,桂宫尚未有(西)燕乱兵杀入,可这里的情状并不比长安城一百六十个闾里好到哪里去——自宫门始,凡过道、院落、厅殿、花园,随处可见伏尸;多为宫人打扮。不论年长的、年幼的,姿容美丽的、五大三粗的。。。此刻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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