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345章


下一刻,段随长出了一口气——场中,两军不约而同偃旗息鼓,收刀入鞘、箭矢还壶。刘牢之带了几个副将跃马而出,人未到,笑声已至:“从石老弟!想死我也!”
道坚到底是好兄弟,没叫自个难堪!一瞬间,暖意充斥段随胸臆,于是他笑意满眶,同着骁骑军主费连阿浑、云骑军主皇甫勋纵马迎上。。。忽听身后“哒哒”马蹄声急,段随愕然转头,就见刘裕这小子快马而来,大喊道:“八叔!寄奴来也!”对面刘牢之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爽朗之极。
段随哑然失笑,一跃下马。。。
待段随与刘牢之熊抱一起,两方将士亦是凑了上来——骁骑云骑军与北府军多次并肩作战,算是生死与共,极为熟捻,于是乎,荡阴城外,孱弱日光下,一时间满场皆在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刘裕更是窜来窜去,打不完的招呼。。。
场中气氛大是温馥,段随不失时机挑起话头:“道坚兄。。。”一番说辞,算不得流畅,甚而结结巴巴,但终究把意思挑明了,就是求刘牢之退兵回黎阳,燕晋双方划地为界,互不侵扰。
刘牢之静静听着,面色阴晴不定。段随也觉着尴尬,说到后来,支吾不能再言。
刘牢之便开了口:“从石!你老实与我说,此来。。。你是晋臣?还是燕将?”
段随一滞,随即斩钉截铁道:“自然是晋臣!”
“既是晋臣,如何为燕人张目?”刘牢之冷笑道:“你且仔细听听自己说的,不觉着奇怪么?”
段随苦笑一声,道:“道坚兄。。。何必挤兑于我。。。我的苦衷,你又不是不知。。。”正了正脸色,肃声道:“道坚兄!我大晋北府兵虽然勇悍,然千里远来,后继不免乏力。燕军到底人多,在河北又深有根基,你若定要夺取邺城,燕军没了退路,定然死战到底。到时两虎相争,不知多少弟兄再也回不得南国。。。道坚兄!何忍如此?”
“从石!”刘牢之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不敢!”
“我既到了河北,岂惧一战?”刘牢之陡然拔高了声音:“从石!我别的不问,只追问你一句,你自个。。。到底作何打算?”
刘牢之声音高了些,惊得周遭将士们纷纷将目光投来,这才发现,两位主将面色不谐,似乎正在争执。。。
有一片淡云飘过,将本就孱弱无力的日头遮去大半,又萧萧冷风掠过,不少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与方才还执手笑闹的友军分离开来。。。满场的喧闹忽然就沉寂下去了。。。
刘牢之逼视的目光下,段随颤声应答:“段随恳请道坚兄罢兵而回!我愿为道坚兄前驱,共伐关中,为大晋收复长安!”
“我若不肯罢兵,定要收取邺城呢?”
“段随不敢与道坚兄为敌。。。可我麾下骑军来去如风,若想劫取道坚兄粮草,亦非难事。。。”
刘牢之勃然大怒:“从石!你。。。你怎敢如此?”
“他日,段随定当负荆请罪!”段随昂起头,高声道:“今日,还请道坚兄罢兵!”
刘牢之胸膛起伏,死盯着段随看,总有一柱香功夫。。。两方将士面面相觑,却又有哪个敢插嘴?
忽然刘牢之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似在自语,又似在说与大伙儿听:“好个共伐关中。。。或许你说的也在理。。。嘿嘿,若能收复长安,总好过在河北打一场胜负未知的决战。。。”
段随惊喜交加:“道坚兄。。。你?”
“此事我做不得主。”刘牢之淡淡道:“不过,今日我可以先退兵,安下寨子,再使人回报谢都督,请他做主。“
段随大喜过望,忙不迭道:“段随自当手书一封,共呈幼度处。信里具言河北形势复杂,实不宜仓促进兵,不若倾力西进,收取关中!”
刘牢之意味深长地看了段随一眼,轻轻说了声:“从石!好自为之。”言罢,头也不回拔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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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间
刘裕醉了。
军中平日禁酒,然逢喜庆日子或者打了胜仗,亦会开禁,因此军中倒是备得酒水。刘裕硬闯进军需官那里,捧了一整坛烈酒扬长而去,没人拦他,也拦不住他。有人上报至段随处,段随听完,摆摆手:“他心里不好受,随他去。。。”
自打今日午间与刘牢之大军“分道扬镳”,骁骑云骑两军诸将士各回本营,营中气氛便沉闷得耍龈龆疾凰祷啊?br />
刘裕便同那无头的苍蝇一般,在营中四处乱撞。他满心疑问,更忘不了今日见面时,八叔对他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他有心问问段随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可段随却故意避开了他,不肯见“客”;于是他又跑去费连阿浑处,阿浑叹了口气,劝慰他:“段都督总不会害弟兄们,你休要多心。”
最后刘裕找到云骑军军主皇甫勋,直说看不懂眼下的局势,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皇甫勋哈哈大笑,来了句:“万事皆由段都督做主,我等只管奉命行事!”
皇甫勋三言两语打发了刘裕,临了却又追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要是心里真不痛快。。。嘿嘿,我听说营中还有不少好酒,何不弄些回去,今日且喝个烂醉,免得烦心。”
还真叫皇甫勋说到了心坎里,刘裕觉着郁苦难当,这当口只有烈酒才能浇愁。于是狂饮痛喝,酩酊大醉,一觉下去,沉睡不起。。。
。。。。。。
夜幕时分,中军帐里,段随睡得倒也“香甜”。
临睡前,军中几个鲜卑将士、包括费连阿浑在内,皆出言提醒:“刘牢之大军就在近前,眼下局势复杂,双方关系微妙。。。可要安排营中多加值守,亦或轮营夜寝?”
段随脸孔一板,厉声道:“阿浑!你怎的也学旁人胡言乱语?你也不想想,道坚何等人物?他绝不是使阴招的人,若要战,日间早已交上了手。人家诚心待我,我等怎可多心?记住!以后休在我跟前乱嚼舌头!”
兄弟做了十多年,这还是段随第一次如此严厉斥责费连阿浑。阿浑没接话,拱了拱手,默然离去。
出得大帐,费连阿浑深吸了一口气,有凉意沁肺。他搓着双手发了一会儿呆,一跺脚,转头对副将道:“多派斥候,直抵刘牢之军营。但有异动,举火为号!”
副将应声去了。费连阿浑喃喃自语:“但愿是我多心了。。。”
帐内,段随木立良久,忽然他咧嘴一笑:“我和道坚兄什么交情?大伙儿都属大晋兵马,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何至于动刀动枪?阿浑呵阿浑,你就是庸人自扰。”倒头便睡。
。。。。。。
也许,费连阿浑真的是多心了——漆黑夜色中,刘牢之的大营死了一般沉寂,便只营门前一排火把随着猎猎夜风晃动不已,忽明忽暗。火光掩映,将营门前几个巡岗晋兵的影子拉得老长,瞧着也是无精打采。。。
骁骑云骑军大营里,刘裕鼾声如雷,这一刻纵然在他面前擂鼓,怕是也吵不醒他。营寨里静悄悄的,想必大伙儿都睡下了罢。。。或许有些心事重的,其实并未睡着,可夜凉如水,不,如冰,谁又会夜半徘徊呢?
段随做了好几个梦,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半梦半醒中,他翻过来,又覆过去,有心回忆梦境里的故事,却总也拼凑不出来。于是这一觉,便算不得踏实。
终于,诡幻的梦境定格下来,突然间变得异常清晰。段随看到火光,亮到刺眼、热到发烫。空气里飘散浓重而刺鼻的血气味,交融在熊熊烈火中,还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钻入耳朵,更钻入心脑。。。
这。。。是那一夜的邺城罢?该死!为什么这一幕总要回荡在我的脑海中,做梦也不放过我?
滚开!我再也不要看到这血火交织的邺城!
段随这么想着,猛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彻心扉!
于是一切沉寂下来,血没了,火也灭了。。。忽然煦暖的风儿吹过来,窝心的舒坦。梦境并不曾就此结束,而是变得愈加明丽——那是江南的桃红柳绿,人间四月天。段随笑了,梦幻般的笑了。
人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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