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308章


这一场血战绵延甚久,此刻已近卯时,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来。梁成高踞马上,瞧得分明,眼前晋军虽然勇悍无匹,其实仅此一部耳,自其阵后一直到营门之外,空空荡荡,杳无后备。
“晋人倒也胆大!就这区区几千人马,居然敢强闯我军大营!”梁成狂笑不止:“速速传令下去!全军紧守阵形,无须进逼过甚,免得晋人惧怕之下就此逃去。令梁他梁悌开左右营门,领左右营兵马绕至中营外头,抄晋人后路。此役定要围歼晋军,务使走脱一个!”顿了顿,又道:“请后营王显将军率部出营,沿洛涧布防,以备东边晋人来援。”一番安排不可谓不周全,即便此时谢石派出援军,多半会被王显挡在洛涧以东,救援不及。
鱼鳞阵攻防皆备,然其尾端却是弱处。倘若交战双方兵力相仿,鱼鳞阵后有友军护卫,自然无妨。可如今北府勇士们孤军深入,却到哪里去寻后军?眼下兵力吃亏之下,能够护住两翼,将阎振所部挡在外头已是大不易,若是梁他梁悌大军自后袭来,结果可想而知!
天色发白,晋军久攻不下,反倒被压得不断收缩阵形,对梁成那里渐渐已形不成几分威胁。刘牢之心急如焚:我军虚实已露。。。此仗,真的要败了么。。。
抬眼张望,就见秦营里快马往来如飞,口号叫喊不停,兵马调动不止。。。再一观前阵,梁成已驻马不前,脸上似有笑意,而秦军挺矛竖盾,并不叫嚣前冲,不觉间其进逼之势竟有所收缓。。。
这。。。刘牢之心中一动,忽地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不好:坏了!秦人这般动作,必是窥得我军虚实,欲调动左右两营前来包抄我军后路。。。大事不妙矣!
刘牢之经验老到,一眼识破了梁成的意图。当此时,营门还在己方手中,他若即刻后撤,虽说全军不免大败亏输,然则以他本人的武勇,再得亲兵用命,多半能跑得一条性命。可刘牢之又岂肯做那抛弃弟兄的贪生怕死之徒?就见他虎吼一声,长刀高举,朝着梁成的方向快步冲去,一众亲兵附翼相随。远远看去,晋军阵中平空起了一道波澜,逆流而来!
事到如今,刘牢之再无他法,唯有死拼梁成,瞧瞧能不能拼出条活路来!
刘牢之仿佛劈波踏浪而来,气势勇不可当。若为万全故,梁成自可隐入阵中,只叫众军围杀刘牢之,累也累死了他。可梁成冷眼斜视,纹丝未动。
俄尔,梁成眯起双眼,脸上浮现残忍的笑意,一紧手中长刀大棒,吐气开声:“来罢!且让某家会会你这狗贼!”来将步履如飞,气势雄浑,猜也能猜得到,此人正是杀了自家兄弟梁云的那员晋将!
须臾间刘牢之已到阵前,两军似有默契,哗啦啦闪出一片空档,恰让刘牢之与梁成迎面对上。梁成一跃下马,并不问话,“呼”地一棒扫来,势大力沉,竟激起呜呜风雷之声,比起梁云巨斧厉害了何止一筹?
刘牢之不敢硬接,连腾带挪躲开此雷霆一击。甫定身形,梁成左手刀又劈了过来,刘牢之竖刀迎上。两刀相交,“当”的一声闷响,溅起一串火花。刘牢之晃了一晃,梁成却纹丝不动。单论力气,还是梁成胜出。
秦军阵中山呼“威武”,梁成狞笑不止,手中刀棒齐出,连击不绝。但见棒影若山,刀光如练,舞出一张无形大网来,直欲罩住了刘牢之,凶险万分。
好一个刘牢之!当是时,就见他左踏插花步、右旋罗汉形,间或来一招细胸巧翻云,又有正手刀、反手刀、贴地刀、三花盖顶刀。。。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梁成的绝杀,还能反击这么一两下,迫得梁成回棒退避。
晋军将士喝彩不止,军心一振,复又挺刀冲杀,与秦军战个难解难分!
第八十六章 血日
场中打得热闹,“呯呯嗙嗙”也不知来往了多少回合。外人瞧来,刘牢之尚不落下风,其实他手脚麻软,已有些不支,时时牵动肩头伤处,更是火辣辣的疼。
便在这僵持之时,晋军阵后号角声大作,几面青色大旗迎风而起,均写着“秦”、“梁”字样。旗下甲刃声声,无数秦军挺矛列阵,正是梁他梁悌率部绕过来,到了营门之外!
晋军哗然一片,阵脚立时松动,被秦军打得连连后退。
刘牢之苦战无功,急火攻心,一时手脚慢了些,被梁成巨棒扫来,避无可避,只得挥刀硬扛。“当”的一声巨响,长刀给打得当场弯折,刘牢之虎口鲜血长流。
梁成得势不饶人,左手刀送出,直取刘牢之胸膛。刘牢之无奈之下,用力将手中弯刀掷出,呼呼带风,迫得梁成收刀退开。
只是这样一来,刘牢之哪里还有再战之力?眼见得梁成再行攻来,刀棒齐举,刘牢之就是个血溅当场的结果。。。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闯出几道身影,全是刘牢之的亲兵,几个迎头直面梁成的刀棒,另有两人扯起刘牢之双臂,死命往回拖。
“呲啦”!“咔嚓”!迎上去的几名亲兵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或被棒子敲碎了脑壳,**横飞;或被长刀割开胸腹,肚肠流了一地,无一幸免。然则刘牢之到底给拖了回阵中,死里逃生!
梁成大怒,刀棒舞成了道道霹雳,当者披靡。然而北府勇士们一个接着一个扑过来,前赴后继,用沉默而又伟岸的身躯筑成一道坚墙。。。
阵中,刘牢之目眦欲裂,劈手夺过一把钢刀,挺身又要前冲。。。这时阵后声响愈发大了,梁他与梁悌拔刀前指,左右营秦军轰然应和,踏着整齐的布点,缓缓向前推进。。。刘牢之只觉着眼前一黑:此处,便是我五千兄弟葬身之所么?
。。。。。。
晋军并未如刘牢之所想,在几面夹击之下迅速崩溃。此次出征的五千北府勇士均为军中最勇悍之士,纵到此山穷水尽之际,士气未泻,战力犹存。一拨勇敢的战士呼啦冲出去,死死倚住营门,玩命拼杀,砍到刀刃倒卷兀自不肯停手。梁他梁悌所部比晋军多了不知多少倍,却给生生阻在狭窄的营门之外,一时发不得力。
刘牢之眼睛一亮,高呼不止:“变圆阵!往营门移动!”晋军跑动甚速,不一刻圈出个大圆来,以盾牌遮挡前方,其间突出长矛尖刺,缓缓往营门移去。
圆阵最合防守,进攻方无论从哪个方向杀来,总觉着无处下手,反倒会被防守方多重攻击。秦军虽多,此刻却如同撞上了一头无孔可入的大刺猬,一时间处处受阻,束手无措,眼睁睁看着晋军步步移去,片刻已近营门!
梁成怒火中烧,冲着身旁传令兵大吼道:“梁他梁悌都是废物么!叫他两个拆去营栅,且看晋人还有何物可倚!若教走了一个晋人,定斩他二人不饶!”顿了顿,又道:“全军合围,步步进逼,一刀一刀将晋人的骨肉刮下来。我倒要看看,这伙晋人到底能撑到几时!”
梁他梁悌闻听族兄勃然大怒,焉敢怠慢?遂令部众上前,七手八脚将营栅敲散拉倒。不久大营正面已是空荡荡一片,徒留一座营门站在那里,孤零零好生凄凉。营门口既无遮拦,左右营秦军一哄而入,眨眼间将死守营门的晋军淹没。自此,北府勇士们被团团围在秦军堆里,仅仗着圆形大阵做最后的挣扎。。。
。。。。。。
冬日里初阳升起,惨白无力,恰似已作了困兽的北府勇士们。眼帘之中,大队大队的秦军弓手正迤逦而来,片刻便能到位。
圆形大阵中央,刘牢之的面色同样惨白。他愣愣盯着那初阳望了好一会,垂下头去。。。忽然,他抬起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坦荡,声震四野。
晋军也好、秦军也罢,无一例外把目光投了过去。就见刘牢之擎刀向天,呜哇大叫:“好好好!今日与众兄弟一同归西,快哉!苍天,你若有眼,赐我等向死之心、搏虎巨力!今日死则死耳,少不得拉上万千胡夷与我陪葬!”长刀落低,一指梁成:“兄弟们!杀个痛快!”
“杀!”圆形大阵化作一团混沌激流,北府勇士们奔腾而去。他们咆哮着,大笑着,如猛鬼附身,如野兽脱困,有千斤力气用不完,有万丈豪胆溢出来!
一个勇士为秦军所阻,他狠狠将手中钢刀插入对方的胸膛;然后他继续前行,用一双赤手死死掐住下一个秦兵的颈脖,直到后者断气;第三个秦兵斩断了他的右手,他用左手环紧敌人的身体,狂笑着,一口咬上了敌人的咽喉。。。
这是人间的地狱,这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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