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292章


暗自生了会气,又想:桓幼子这次大起四路荆州军,声势极之浩大,据荆州那边来人说,西府上下无不雀跃,人人都说早该如此。果真这样,要劝桓幼子回头,多半难了。。。事到如今,即便我使出浑身解数只怕也于事无补,硬行阻止反倒招致桓幼子与我嫌隙愈深,最后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模样!到那时天下皆知荆扬不和,那么这许多年来的辛苦,岂不尽付东流?又或者叫苻坚乘机寻到什么破绽,以致国家受损、黎民受害,那我可真是罪人了。。。
所以。。。事情既已到了这步田地,若为国家大局计,我。。。我只能任由荆州那边发兵,断然不能去做什么拖桓幼子后腿的事儿!只是。。。只是这么一来,嘿嘿,怕是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后笑话于我,我这名望定必要大损了。。。谢安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双眉不自禁蹙了起来。
忽然他脸上神情一松,须臾间双目变得炯炯有神!原来他心中电闪般划过如是:哎哟!倒是我着相了!我谢安行事,不敢说全无私心,但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亦不怍于心!若得晋室延绵、华夏长存,我这点微末虚名,在乎它做甚?事已至此,只盼桓幼子此次出兵能够凯歌高奏,也让北地胡夷瞧瞧我汉家风采!嗯!我不但不能阻碍西府北伐,还得添柴加火!当起扬州之军在东路摇旗呐喊,虽不实攻,亦要虚应荆州,好叫天下皆知,今时今日荆扬协睦、国家安和!
于是下一刻,都快等傻了的皇帝与群臣终于听到了谢安那沉稳如山的声音,只是谢安嘴里说出来的,却叫他等愈加傻了眼:“臣以为,秦人假意通和,实则积粮储军,叫人防不胜防。今车骑将军反其道而行之,先一步雷霆而出,当能攻敌之不措,乱秦人之谋,奋我大晋国威!故此,臣赞成荆州出兵北伐,更请起北府兵在东路佯攻彭城、下邳,以呼应西路!”
“臣附议!”不待满殿上下反应过来,有一人越众而出,步伐甚大,引得他颔下山羊胡抖动不止,可不正是光禄勋周仲孙?他声音洪亮:“秦人狼子野心,祸国殃民!我大晋持天下正朔,早该出兵伐之!对了,桓车骑本就欲邀扬州之骁骑、云骑两军助力荆州,如今建章公又有东路佯攻之议,哈哈,东西合力,正所谓高士所见略同也!”
。。。。。。
桓冲上书建康,一请自领江州刺史,二请出兵北伐,三邀屯骑军入荆州,其实只是做个表面文章罢了,除开第三条不谈,其他无论建康应不应准,桓冲都不会干休。
当然,在荆州上下看来,建康那里多半会心有不甘,使些小花招、给自己添点堵,这些大约是免不了的。不料建康的回复很快送到,快到甚至出乎西府所有人的意料。诏书对那三条奏请一一准奏,一个不拉不外,更大赞桓冲忠公体国,嘉许有加。
正当大伙儿摸不着头脑之时,消息传来:原来针对北伐一议,起先朝堂上还是反对声一片,结果群臣之首谢安突然出言赞同,还主动提议起北府兵在东路呼应荆州军,顿时把这事儿给敲定了。
几个好事者依旧想不明白谢安为何会反过来帮着荆州说话,赶忙跑到车骑将军府找桓冲请教。桓冲听完,不置可否,却坐下来一气灌下整壶烈酒。再站起来时,眼眶里已微微湿润,但听他仰天长笑:“安石!这些年。。。我到底没看错了你!”
。。。。。。
晋国太元八年(氐秦建元十九年)五月,荆襄地界上风云突变。一夕之间,十几万荆州军兵分四路,向着北方大地如潮涌出。
晋军势大力沉,加之秦军毫无防备,进展极为迅猛--到六月里,车骑将军桓冲率大军团团围住了襄阳城,秦国荆州刺史、南中郎将梁成紧闭四门,龟缩不出;振武将军桓石民连克襄阳以北诸小城、坞堡,逼近邓城(今河南省南阳市邓州);抚军将军桓石虔相继攻陷万岁(今湖北省襄阳市谷城县)、筑阳(今湖北省襄阳市谷城县东)两城,与武当隔着沔水相望;益州方向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江夏相竺瑶自巴东郡(郡治鱼复,即蜀汉时期的永安,今之重庆市奉节县)出发,在蜀中挺进千里,攻克五城(今四川省德阳市中江县),兵抵涪城(今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离着秦国造船之地梓潼、巴西仅仅一步之遥。
与此同时,桓伊自寿阳出兵进攻下蔡,谢玄亦大张旗鼓派出部队佯攻彭城、下邳,令得江北至淮上一线的秦军自保不暇,再难抽出兵力向西援救襄阳。至于段随与其麾下两支骑军,此刻业已抵达荆州,在襄阳城下汇合了桓冲主力部队,等候调用。
一时间,自东向西秦国几千里南部边境无一处不告急,州州郡郡皆风声鹤唳,长安大震!
第六十五章 咆哮
长安,未央宫,大殿里风云流动,有咆哮声如雷。
这是大秦六千里江山共主苻坚的雷霆震怒,其势冲天,直欲掀翻了那巍峨崇阁,更炸得每一个秦国重臣的双耳嗡嗡作响!无人作声,无人反驳,甚至无人敢抬一下眼睛,去与那平日里最是宽厚不过的苻天王对视哪怕一眼!
实实在在的奇耻大辱是也!
犹记不久前宫中举行的一场欢宴里,秦廷上下歌酒酣畅之余,不约而同嘲笑起晋人既怯弱又愚笨,被自个一招假通和蒙在鼓里,欢天喜地自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却不知一两年内便有亡国之祸。
当时大伙儿还不住夸赞天王圣明、阳平公智谋高绝云云,人人兴高采烈,便是当初那些最坚定的反对南征者,也都言南朝已是坟中枯骨耳,浑忘了几年前东路曾被晋军打了个全军覆没。
不想这才过去没几日功夫,就在大伙儿觉着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定的节奏向前发展之际,奇变陡出——这“通和”才过了半年多,居然是那些在自己眼中悖弱如鸡的晋人抢先撕毁和约,悍然出兵来犯,更连战连捷,弄得秦国举国大震!
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正正扇在秦国君臣的脸上,怎不叫一向最重脸皮的苻坚暴跳如雷?于是他咆哮殿中,喷出来的口沫星子几达梁上。
秦国诸臣谁也料不得会出这等变故,之前那些个夸夸其谈,如今看来顿成笑料,自然个个垂头丧气、讷讷无言。更要命的是,天王那满腔怒气可不单单是冲着晋人去的,在场的只要不是个糊涂蛋,总能听出天王对去岁那“假通和”之计怕是深有不满。。。
阳平公苻融脸色铁青——以他为首的通和派先是极力劝阻苻坚伐晋,后来见事不成,又力劝苻坚假意通和以为缓兵之计。苻坚也算是给足他面子,答应推迟两年伐晋,不料事到如今晋人竟倒打一耙,这么一来,满殿上下最难堪的,自然莫过于他。加之苻坚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言语间针对他流露出诸多不满,一时间叫他恨不能寻条地缝钻了进去。
苻坚越说越气,先还只是痛骂 “晋人无信,当即刻出兵援救襄阳及沔北各地”,再说下去便成了“晋人狂悖,已失天道人德,当不再犹豫,而举全国百万之师一鼓灭之!”敢情苻天王胸中郁积已久的怨气,还有那难以遏制的一统天下之渴望,这一刻被彻底激发,说什么也等不及两年之期了!
也不是人人都在羞怒交加之下全失了理智,也有不少人心底暗暗焦急,觉着当下就发动南侵总攻未免仓促,可碍着这当口,谁又能说三道四?谁还敢坚持说晋国不能伐,或者说暂时不宜伐,缓图为上?晋人都欺负到自己鼻子底下了,难道堂堂大秦,挟威震寰宇之能,反而还要捏着鼻子认怂?
于是未央宫主殿里依旧只有苻坚一人的咆哮声回荡,群臣莫不敢言。苻融暗自叹息:罢了罢了,事到如今,随王兄去罢。但求天佑我大秦。。。
忽然苻坚的怒吼停了下来。。。在满殿目光注视之下,大秦天王快步走回宝座,端坐其上,朗声道:“令!巨鹿公苻睿将兵五万往救沔北、襄阳,以冠军将军慕容垂、屯骑校尉石越为辅!”
“令!后将军张蚝、扬武将军姚苌率部经斜谷入蜀,以救涪城!”
“令!奋武将军张崇率部出武关,以救武当!”
“诸卿当奋勇争先,救荆州于水火,无敢耽搁!”苻坚一通发号施令,先将救急的事儿安排了,继而整了整冠冕,呼啦一下伸出右手,戟指南方,挥斥间仿佛指点江山。他以雄浑有力的声音说道:“晋人自恃江山险固,竟敢无信毁约,悍然进犯我大秦,当举全国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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