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系念》第96章

子衿跟着起身，赵钦洺却道：“你别送我，我怕……”她看着子衿，然后快速转身，“我怕我会舍不得你。”她快步往外走去，留给子衿一个单薄消瘦的背影。
看着那个柔弱的女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子衿的眼眶微热，心头滋味百般。
其实能离开这犹如浮萍般飘零在乱世中的上海，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只要在那边可以安静的过一世，这便是最大的幸福。
她掏出帕子拭了泪水，往上房而去。
房中小程沪睡在小床上，她一进去他便翻了个身。她走近一瞧，发现他侧脸有块通红的压痕，应是睡了很久。她忍住方才的情绪，无奈的将他抱起，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快醒醒了。”
这小娃子剧烈颤抖了一会儿睫毛，又砸吧了嘴，最后终于幽幽转醒，对着子衿咧嘴一笑。
“你这娃真是好带。”子衿环视了眼屋子，夕阳将落，屋内有些昏暗。家中的电已经停了，刚住进来又未来得及去电力公司。她将小程沪放到小床上，转身去里间寻蜡烛。却见屋里的小塌上坐着一个人。
她的心兀的一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人直直的盯着她看，阴沉道：“我等了你许久。”
她别过脸去，冷笑，“那又如何？”我等了你那么多天，等得那么煎熬，却等到了那样让我难堪的结果。她心中冷道。
塌上的人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阴沉的看着她道：“这是什么？”
她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昏弱的光瞥了眼，那是她早上撕开的照片，他拿着的是他的那一边。
“江子矜。”他的声线很低，在这阴暗的房间内显得十分压抑，“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嘲道：“你能做出你的选择，我便不能做我的选择了？”
他闻言冷笑，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逼到墙角，“所以你用这些来报复我？让我惊慌让我心痛？”他直视着她俏丽的容颜，方才他在里面，她在外面。他清楚的听到她与小程沪说话时言语间的轻灵，那是自静姝不见以后他再也没听到过的俏皮。可谁知道下午他看到房中那张被她撕掉一半的照片时有多么惊慌！那是他们唯一的合照，她却毁了它。他是有多么怕她放弃他们的感情，然后相忘于江湖。不，他不许。他不许她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他们要纠缠下去，纠缠一世。
而她此时脸上的嘲讽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程敬之，你还想我怎么样？机会我已经给了你，是你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还想我怎么样？让我把尊严扔给你然后让你和杨婷婷狠狠的践踏吗？！”她愈说愈激动，“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像要捏碎般，“我心中所爱之人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子矜，我以为只要我一心去爱着你，护着你，便能换回你同等的爱。可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爱我一分？为什么要把我们逼到这般绝境？”
他这番话子衿听来感觉十分可笑，她自嘲一笑，“敬之，原来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好好，是，我不够爱你。那么现在，背叛是事实，伤害已造成，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看出她话中真假。其实他心中已经明白，这打扫干净了的江宅，便是她的决心。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她的阻碍，没有他，她便能快乐。
她倔强的别过脸，缓缓开口：“敬之，既然相守得这么痛苦，我们便相忘了吧。”
“忘？”他嚼着这个字眼，嘲道：“在你心中，感情是想忘便能忘了的么？”
“是！”她咬牙道：“敬之，或许很多年后，大家都会有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所以我们给彼此留些退路吧，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敬之，不要再逼我了，我……唔……”
他猛的篡夺了她的唇，将她余下的话封在嘴中。
她不断的试图推开他，唇上是被他侵蚀得酸麻的痛感。那种让她想要逃避的感觉不断侵入大脑，她狠狠咬住他的唇，口腔内迅速沾染上一丝甜腥的味道。他却不管不顾，紧紧禁锢着她的身体，不断的汲取着她的唇。
良久，他松开她的身体。他从未这般动怒过，在听到她的那番话后。
她却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看着她的动作，悲伤蔓延心底。她是真的想忘了他，是真的要结束他们的感情。
他的心如坠冰窟，寒冷至极。也许如她所说，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他沉沉开口，然后转身，“我会找到静姝。”他说完后彻底消失在这寂寥漆黑的夜中。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
她微微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那个人已经被她推开，还能说什么呢……
口腔中还残留着那股甜腥。她微微触上自己的唇，狠狠的瑟缩了几下。眼泪迅速滑下，没有任何预兆，瞬间泪流满面。
敬之……
原来失去你，是这般心痛。
可是她不得不放开。他已经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再有一月，他会成为别人孩子的父亲。会抱着那个女子的孩子在园中晒着太阳，会用微微冒出的胡茬去逗弄。然后一片欢声笑语。她想她不能看到那种场景，她会疯的，会死的。
敬之，我们分开，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缓缓蹲下，抱着自己哭泣，放声悲痛，任由泪水洗了颊。
外间小程沪已睡着了，呼吸浅浅。再外面，采薇站在门口，对月沉思。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8）
程敬之未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很好。她开始了新的生活，每日在江宅与衣铺书店三点间行走，忙忙碌碌，每天重复。也会在的得空的时候去贩卖小孩成风的街道转一圈，然后空手而归。
采薇跟着子衿打理生意，星灵则在家中主持家务兼带孩子。常乐每天自己上下学，周末便在家中帮忙带着小程沪。众人皆有所归处，倒也踏实。
对于这样的生活，说不出好不好，至少能表明她还是个鲜活的人。就这样吧。
近日天气转寒，采薇说想帮常乐和小程沪做几件衣裳，子衿便在书店打烊后陪着她去裁缝铺扯了几块纯棉布。又说冬天要来了要剪几双暖鞋样子。子衿也陪着去了。
等到添置完毕天已黑了，两人快步往家中走去，却被人拦了路。来人一身黑色西装，十分恭敬的对子衿道：“江小姐你好，我家先生想请你喝杯茶，江小姐可否赏脸？”
采薇戒备的看着他，拒绝道：“天已经黑了，晚上我们小姐不方便与男子相约，还请先生理解。”
男子微笑，“我有关于令千金的消息，不知江小姐有没有兴趣知晓？”
子衿身体一震，立即道：“静姝在哪？！”
男子微侧了身体，做出了恭请的动作，“请。”
“小姐不可。”采薇想也未想便道：“此人来路不明，小姐千万别信他。”
男子却道，“不如这位小姐也一道随我们去吧。”他一说完，身后忽然走出两名同样穿着黑色衣裳的男子。
子衿冷笑，“好一出霸王硬上弓，看来今晚我们是不得不去了。”她面色微沉，目光锐利的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男子，缓缓开口：“你说你有静姝的消息，谁晓得你是不是在诓我？”
男子略一扬眉，笑道：“我没记错的话，程小姐的侧颈窝上有块椭圆的绿色胎记。”
子衿神色大变，心中立即慌乱。她掩住情绪，强作镇定道：“我跟你们去。”
男子扬唇，“请。”
子衿跟着他们上了车，而采薇却被他们带上了另一辆车。男子解释道：“江小姐不必担忧，我们只是请那位小姐去别的地方坐坐。等江小姐回来时，我们会把她送过来。”
子衿不去作答，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一行人把她带到了一家较为偏僻的茶楼。她跟着男子走着，面容沉静，可心中早已汹涌澎湃。她无法想象静姝在他们手中会遭遇什么，不敢想。
她随男子进了一间小雅间，里面坐了个穿着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面容陌生。见到子衿后站起来朝她一笑，“江小姐请坐。”
子衿直直的看着这个年轻男子，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我的女儿在哪里？”
年轻男子不急不缓的落座，悠悠的泡着茶，缓道：“既然江小姐如此直白，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令千金目前很安全，只是往后的安危，全看江小姐您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