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9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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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让我再想一想,这样大事可要三思而行啊!”
黄澍同左梦庚都明白左良玉可能会不久人世,必须趁宁南侯活着时候到南京进行“废立”,才能够稳掌朝纲。他们又一次商议之后,伪造了一封“皇太子”在南京狱中写给左良玉的“密谕”。这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道:
皇太子手谕:宁南侯速来救我,迟则无及。
他们把这个伪造的“皇太子手谕”送到左良玉面前,说是皇太子在狱中收买了南京锦衣卫的人,秘密地送来武昌。左良玉毕竟是个武将,信以为真。原来他知道“皇太子”在南京狱中受到非刑拷打,死去活来,心中就很难过。如今看了密谕,不觉大偷,哭着说:
“不救皇太子,誓不为人!”
于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召集各营大将,齐集节堂。他抱病慷慨誓师,发布了讨伐马士英和阮大铖的檄文,下了全师东去南京的命令。
湖广总督何腾蛟,已经听说左良玉决定率全师东下,也看见了左良玉讨马、阮的撤文,要以“清君侧”之名,占领南京。他对此事极为反对,可叹自己手中没兵,没有力量阻止。他正在总督府中与亲信幕僚们商议如何应付,忽然间左良玉派官员前来请他去商议大事。他本来想去见左良玉,力阻左军前往南京,可是他的左右幕僚苦苦相劝,说是总督大人此去,必受左良玉胁迫,以后千秋功罪都说不清了。这么一提醒,他想着确是不能去,要死就死在总督府中。于是他回绝了左良玉的约请。
这已是三月二十二日下午了。左良玉的人马开始在武昌城中大肆抢劫,奸淫,抓人,杀人,掳掠妇女上船,兵马也一队一队地陆续上船。驻在汉阳、汉口、江北各地的人马也都上了船。所掠的大船小船,将近一万只,几十里的江面上,到处是船,一队一队,旗帜不同。左良玉和他的亲将、幕僚们单独有几十条船,而左良玉的船最大,上悬帅旗。何腾蛟听手下人禀报这些情况以后,在总督府中顿脚叹息,连声呼叫:
“天哪!天哪!国家事到此地步,不亡何待?没想到既有流贼,又有胡人,内外交迫,而宁南侯竟受左右小人愚弄,有此荒谬之举。天下事无法收拾矣!”
何腾蛟自知没有办法阻止左良玉东下,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武昌城内的官绅百姓少受左兵之祸,所以就以总督的名义出了许多告示,命人张贴在城内的大街、重要路口、衙署的照壁和城门口,严禁乱兵烧、杀、淫、掠。然而尽管他是堂堂总督,告示却等于一张废纸,起不了一点作用。很多官绅士民,希望能够得到总督的庇护,扶老携幼,逃进总督衙门避难,将几个大院落和几百间房屋挤得满满的,到处堆满了包袱和手提箱子。何腾蛟等人们都逃进来以后,命手下人关闭了总督衙门的前后门,不许左兵进人。他自己衣冠整齐,坐在大堂上。他认为自己毕竟是封疆大臣,倘有乱兵进来,他可以以总督的身份禁止他们随便在总督衙门中杀人、放火、抢劫。
这时候情况愈来愈紧急。附近的街巷中到处都在抢劫,都在放火。乱兵们纷纷向总督衙门院中射箭。有一支箭“嘣”的一声落在何腾蚊面前的案上。他的左右大惊,劝他赶快进到别处。何腾蛟气愤已极,将生死置之度外,目光炯炯地瞪大眼睛,猛一顿足,冷冷一笑,说道:
“我身为封疆大吏,连我的总督衙门尚且不能保护,何处可以逃避?今日要死就死在这里,不用躲避!”
乱兵们来敲打前后门,差不多要破门而人。他手下人都来向他禀报,问要不要开门,倘不开门,乱兵破门进来,将同归于尽。他严禁开门,说:
“派人去告诉左良玉,不许他的乱兵冲进总督衙门!”
可是他的手下人无法走出衙门。正在这时,乱兵从后院翻墙而人,自己将前后门打开。有一群乱兵拥到大堂前边进行抢劫。何腾蚊正要呵止,忽然有一将官从大门进来,直奔大堂,对他匆匆行礼,说道:
“末将奉宁南侯爷之命,请总督大人到船上一晤,有重大国事相商。”
何腾蛟说:“宁南侯今日这样做事,还有什么话同我商量?本部院坚决不去!”
末将说道:“大人不去南京,宁南侯爷并不勉强,只是想同大人见见面,说一句话就分手了。难道大人连说一句相别的话都不肯听吗?”
何腾蛟看见这将官和士兵一个个满脸凶气,知道不去恐怕不行。想道:去吧,见了宁南侯,当面力争吧。为着防备万一,他将总督印暗中交给一个心腹家奴,嘱咐了几句话,然后上轿而去。
他的轿子还没有走出总督府的大门,府中各处已经开始遭劫,妇女们一片啼哭声和哀叫声。何腾蛟在轿中叹了一口气,毫无办法。他的一大群奴仆、家丁、亲信幕僚和属吏,或骑马,或步行,跟在轿子后面,一起往江边走去。左营来接他的人也在前后护定,防备他中途走脱。
何腾蛟在汉阳门码头下轿,立刻被左梦庚、黄澍等一群文武迎到船上。这时月光很亮,船上纱灯高照。左良玉拱手立在船头,等他上船以后,互相施礼,步人官舱。
左良玉说道:“总督大人,事前没有时间同大人商量。今日良玉为国事匆匆东下,请总督大人同我一起前去南京,路上随时请教。到了南京以后,更要一切听从大人主张,请大人万勿推辞。”
何腾蛟说:“侯爷前去南京,声言要‘清君侧’。但这样大事,请万万三思而行,不可鲁莽造次。千秋功罪,决于此时,岂能随便举动?”
左良玉说道:“皇太子如今在南京狱中,生死就在眼前。良玉身为大将,蒙先皇帝隆恩,封为候爵,镇守一方。太子存亡,良玉万难袖手不问。区区此心,想大人十分清楚。如今马、阮祸国,太子生命旦夕不保,良玉如何能够忍心不问?大人又如何能够忍心不问?所以良玉思忖再三,决定往南京去,请君侧,除奸臣,保护皇太子不被杀害。”
说这话的时候,左良玉非常激动,眼泪不觉滚到脸颊上。
何腾蛟说:“南京盛传有太子从北京来到,朝臣与民间有人信以为真,有人认为是假。你我远在武昌,如何能知道底细?此事不可鲁莽,等事情清楚以后你再决定不迟。”
左良玉冷笑说:“等到事情弄清,皇太子已经不在人世,再想救他就迟了。”
何腾蛟慷慨劝说:“目前闯贼大军东来,已经过了长江,武昌、岳阳震动,此系燃眉之急。满洲人追在闯贼之后,不久也要来到武昌。如果侯爵率大军东下,武昌岂不白白地送给流贼?流贼目前已经是惊弓之鸟,惨败之余,决非满洲人的对手。满洲人来到以后,将流贼或赶走,或消灭,之后就会以武昌为立足之地,东下九江,南去长沙。那样的话,国家最后一线生机也就完了。侯爷,你可曾深思熟虑?”
左良玉说:“目前救太子,清君侧要紧。只要太子不死,奸臣清除,南京朝纲有了转机,消灭流贼,抗拒胡人,都有办法。南京混乱,乌烟瘴气,不惟不能消灭流贼,也不能抗拒胡人。本爵去南京之事已经决定,今晚三更就要开船,请大人不必再回总督衙门,就留在船上,一同东去,共行救国大事,本爵也好一路上随时请教。”
何腾蛟知道走不脱了,说道:“既然如此,请侯爷另外给我一只大船,随在侯爵大船之后。若有事商量,我随时可以过来。”
左良玉想了一下,看见黄澍对他使眼色,就点头说:“这样也好,我这大船上人多,也乱,另外给你一条大船,你的随从人员和仆人都跟你在一条船上。倘若一只大船不够,再给你几只大船也可。”
何腾蛟在心中决定,坚决以一死保全名节,单独要了一只大船,跟随在左良玉的一队大船之后。
三更时候,左良玉的大军,带着掳掠来的妇女和无数的财物,一营一营地乘船东下。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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