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共五部)》第458章


『是的。要造马路了。房子前面要削掉一半。不过,地价有补贴的,左邻右舍大家合起来,平房翻造楼房,算起来不大吃亏。』
『翻造楼房还要下本钱?』
『 是啊!就是这一点还要想法子。』
『翻造要花多少钱?』
『那要看情形。如果拿后面的一块地皮买下来,方方正正成个格局,总要用到一千五百银子。』
『你翻造了以后,做啥用场?老店新开,扩大营业?』
『想是这样想,要看有没有人合股。』阿利又说∶『老店新开,重起炉灶,一切生财都要新置,这笔本钱不小。』
『要多少?』
『总也要一千五百银子。』
『那么,你股东寻着了没有?』
『倒有两三个在谈,不过谈不拢。』
『为啥?』
『合伙做生意,总要合得来才好。』阿利停了一下说∶『阿彩不愿意。
她说,店小不要紧,自己做老板,自己捏主意,高兴多做,不高兴少做,苦是苦一点,人是自由的。一合了伙,大家意见不合,到后来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不错!』胡雪岩深深点头,『阿彩的话你要听。』
『是啊,没办法,只好听她的话。』
『听她的话才有办法。』古应春接口说了一句,举杯复又放下,从大襟中探手进去,从夹袄表袋中掏出金表,打开表盖来看了看说∶『小爷叔,辰光到了。』
在看表的这个动作中,胡雪岩便已得到暗示∶此时便顺着他的语气对阿利说∶『今天晚上我们还有事,辰光到了,明天再来。』
『明天来吃中饭。』古应春订了后约∶『请你留张桌子。』
『有,有!』阿利一叠连声地答应,『胡老爷、古老爷,想吃点啥,我好预备。』
『我要吃碗「带面」。』胡雪岩兴高采烈地说∶『拣瘦、去皮、轻面、重洗、盖底、宽汤、免青。』
『所谓』带面『便是大肉面,吃客有许多讲究,便是』拣瘦『云云的一套』切口『。胡雪岩并不是真想吃这样一碗面,不过回忆当年贱时的乐事,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而且颇以还记得这一套』切口『而兴起一种无可言喻的愉快。
顺路买了四两好茶叶,古应春陪胡雪岩在小客栈住夜长谈。他们都同意,这是此时此地,为胡雪岩排遣失意无聊的最好法子。
『应春,你为啥不愿意到阿彩那里去吃饭?』
古应春原以为他能默喻他的深意,不想他还是问了出来,那就不能不提醒他了。
『小爷叔,阿彩为啥「高不成,低不就」?你想想他替你赎那件夹袍子,还不明白?』
胡雪岩一愣,回想当时情景,(炫)恍(书)然(网)大悟,低徊久久,才说了句∶『看起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古应春很少听到胡雪岩这种『文绉绉』的语意说话,不由得笑了,『小爷叔,』他故意开玩笑∶『如果你当时娶了阿彩,现在就是老同和的老板,不晓得是不是还有后来的一番事业。』
『那就不晓得了。不过,』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 如果我是老同和的老板,我一定也会把它弄成上海滩上第一家大馆子。』
『这话我相信。』
胡雪岩多日无聊,此时突然心中一动,想小施手段,帮阿得来『老店新开』,要轰动一时,稍抒胸中的块垒。但念头一转到阜康,顿时如滚汤沃雪,自觉是可笑的想法。
看他眼神闪烁、脸上忽热忽冷,古应春大致也能猜到他心里,此时此地,心思决不可旁骛,因而决定提醒他一番。
『小爷叔,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其实到阿彩那里去吃一顿饭,看起来也是无所谓的事,不过,我怕阿彩冷了多少年的一段旧情,死灰复燃,而小爷叔你呢,一个人不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念旧,就算不会有笑话闹出来,总难免分你的心。是不是呢?』
『是的。』胡雪岩深深点头。
『还有,看样子当初阿彩也是不得意才嫁阿利,她总有看得阿利不如意的地方,事隔多年,老夫老妻,也忘记掉了。不过,「人比人,气煞人」,有小爷叔你一出现,阿利的短处,在阿彩面上又看得很清楚了。』
『啊,啊!』胡雪岩很不安地说∶『亏得你想到,万一害他们夫妇不和,我这个孽就作得大了。』他停了一下又问∶『应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古应春想了一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要送阿利三千银子。我来替你料理妥当。不过,小爷叔,你明天要搬地方,省得纠缠。』
『搬到哪里?』
『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一切方便。』
『好!』胡雪岩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于是古应春回去安排,约定第二天上午来接。胡雪岩静下来想一想,三千两银子了却当年的一笔人情债,是件很痛快的事,所以这一夜很难得地能够恬然人梦。一觉醒来,漱洗甫毕,古应春倒已经到了。
『你倒早。』
『想陪小爷叔去吃碗茶。』古应春问道∶『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交关好,一觉到天亮。』
『大概是路上辛苦了的缘故。』
『也不光是这一点。』胡雪岩说∶『实在说,是你提醒了我,这笔人情债能够了掉,而且干干净净,没有啥拖泥带水的麻烦,我心里很痛快,自然就睡得好了。』
『银票我带来了。』古应春又说,『我这么早来,一半也是为了办这件事。请吧,我们吃茶去。』
城里吃茶,照常理说,自然是到城隍庙,但胡雪岩怕遇见熟人,古应春亦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走到街上,找到一家比较干净的茶馆,也不看招牌,便进去挑张桌子,坐了下来。
哪知『冤家路窄』,刚刚坐走便看到阿利进门。吃他们这行饭的,眼睛最尖不过,满面堆笑地前来招呼∶『胡老爷!古老爷!』
『倒真巧!』古应春说∶『请坐,请坐,我本来就要来看你。』
『不敢当,不敢当!古老爷有啥吩咐?』
古应春看着胡雪岩问∶『小爷叔,是不是现在就谈?』
『稍微等一等。』
阿利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很兴奋地告诉胡雪岩∶阿彩得知昨夜情形以后,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前,当掉夹袍子来吃白肉的客人,竟然就是天下无人不知的『胡财神』。真是太不可恩议了。
『胡老爷,』阿利又说∶『阿彩今天在店里,她是专门来等你老人家,她说她要看看胡老爷比起二十多年前,有啥不同的地方?』
『有啥不同?』胡雪岩笑道∶『头发白了,皮肤皱了,肚皮鼓起来了。』
阿利忽然笑了,笑得很稚气,『胡老爷,』他说∶『你不是说你自己,是在说阿彩,头发白了,不多;皮肤皱了,有一点;肚皮鼓起来了,那比胡老爷要大得多。』
『怎么?』胡雪岩说∶『她有喜了?』
『七个月了。』阿利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得意之情,现于辞色。
『恭喜,恭喜!阿利,你明年又添丁、又发财,好好儿做。』胡雪岩站起身来说∶『我到街上逛一逛,等下再来。』
古应春知道他的用意,将为了礼貌起身送胡雪岩的阿利拉了一把,『你坐下来!』他说,『我有话同你说。』
『是!』
『啊利,遇见「财神」是你的运气来了!可惜,稍为晚了一点,如果是去年这时候你遇见胡老爷,运气还要好。』说着,他从身上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头,伸了过来,『阿利,你捏好,胡老爷送你的三千两银子。』
啊利愣住了!首先是不相信有人会慷慨到萍水相逢,便以巨款相赠的事,不过,『胡财神』的名声,加上昨夜小帐一赏八九两银子,可以改变他原来的想法。
但疑问又来了,这位『财神』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胡雪岩?会不会有什么言人的阴谋诡计在内?这最后的一种想法,便只有上海人才有,因为西风东渐以来,上海出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样,譬如保险、纵火烧屋之外,
人寿保险亦有意想不到的情节,而且往往是在穷人身上打主意,有人认丐作父,迎归奉养,保了巨额的寿险,然后设计慢性谋杀的法子,致之于死,骗取赔偿。这种『新闻』已数见不鲜,所以阿利自然而然会有此疑虑。
不过,再多想一想,亦不至于,因为自问没有什么可以令人凯觎的。但最后的一种怀疑,却始终难释,这张花花绿绿的纸头,是啥名堂?何以能值三千两银子?
原来古应春带来的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上面除了行名是中国字以外,其余都是蟹行文。阿利知道钱庄的庄票,却从未见过外国银行的支票,自然困惑万分。
古应春当然能够了解他呆若木鸡的原因。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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