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第23章

“不恨。”我说。
鸾君颔首，不知在想什么，语气里竟有了罕见的茫然：“可我恨。”
“我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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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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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我他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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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鸾君顿了顿，“我恨我不够强大…倘若那时我强大到勾勾手指便能让天地色变，让万物听我号令，便不会将鸾族毁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听他明显是在追忆什么的语气，再联系上这断壁残垣血气浓郁的梦境，好像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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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鸾族退魔那场大战后，得到天君青睐，赏赐疆域与奇珍异宝，同时受其庇佑的众仙家无一不俯首称臣，鸾族一时间风光无限，羡煞之人无数。
可只有鸾族自己知道、只有鸾君知道，他们是多恨的。
恨自己无能，无法保佑城内子民，恨天界援兵来得太迟，无法施以援手。
那些令旁人眼红羡慕的恩赐，若是能换回鸾族壮烈儿女的性命、换回大殿下景宸的性命，谁又会稀罕这些俗物？
可世事无常，那些可敬又可怜的鸾儿只身赴死，原本要继承鸾族下一任君王位置的景宸就此殒命。
这样悲痛的结果，到底该由谁来承担？
光靠天君用那些冷冰冷的物件，能掩盖得了吗？
况且如今天界对鸾族虎视眈眈，虽然鸾族并无二心，但又能忍受多少次欺侮和压榨呢？
我虽不知天界到底对我鸾族进行了怎般排挤，却也知道自二哥接任以来，光是递交给天界请求减轻供赋的文书就不知送走了多少，但无一不被视而不见，原封不动地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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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君将痛恨寄存在天界身上，我大概是能理解的。
可我并不赞同他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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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鸾君对我的钳制已经松懈，我也借此站起身来，弯腰拍了拍衣摆处粘上的泥土。
泥土混了血，凝成泥浆，再怎么清理也难以恢复衣裳原本的模样。
我盯着那块脏污，心中隐隐不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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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君将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后手放下又藏进了宽大的衣袖中。
“我不该恨天界吗？”
我无法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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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比心，若云昇有天也被众人践踏轻视，拖着他为了光荣而战死的模样示众，即使赐我这世上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也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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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看眼前这显得有些憔悴的男人，一时悲从中来。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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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
“我不该？”鸾君猛然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情绪几乎与昨日重叠，“我不该恨天界？不该恨那道貌岸然的天君？”
我被他咄咄逼人的模样唬得后退一步，顿了顿，慢吞吞回答：“你不该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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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气势汹汹的鸾君闻言一顿，忽然就放声笑出来。
他声音沙哑，注入灵力后声如洪钟，在这空旷死寂的疆场上回荡。
我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笑得苦涩悲哀，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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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不该？”
不知笑了多久，鸾君渐渐平复下来，丑陋不堪的脸向我逼近，同一时间他身上附着的阴冷气息窜到我的皮肤上，激起皮肤的一层战栗。
“我问你，若你身负众人的荣辱兴衰，背负着痛入骨髓的悲哀，承受着天大的怨恨，可你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唯余一腔热情，顶不住这世间尔虞我诈，担不起父母兄弟乡亲父老的期盼，你看着自己垂垂老矣，连收拢五指的力气都没了，还要忍着这万箭穿心的病痛侵蚀，你待如何？”
我：“。。。。。。”
我不知。
鸾君替我回答了：“你会退缩，会顶着众人失望的目光黯然神伤，但凡你心智不定，便持一尺白绫、一把匕首，痛快地了结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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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鸾君从声嘶力竭变为喃喃自语，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我咬着口中的软肉，攥紧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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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断不会修魔。”
这一点我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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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的代价之大，自不必说。
我看鸾君在我身前站定，逼近我的脸堪堪停住，整个人的气场像是忽然收住，卷着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伸出手掌直直将我向后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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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醒来后很久，我还感觉心中木木的。
梦中的场景、鸾君、天君的恩赐都在我脑中纠结缠绕，成了个乱糟糟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颇为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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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件事必须有个解决的方法，决不能放任鸾君再这样魔化下去。
若有天他心中的原本性情完全被魔意侵染，酿下任何一场大错，都是无可挽回的了。
可我苦思冥想许久，唯想出两个办法。
因为我断不能将这世间万物作为缘由，那就只能在鸾君身上下功夫。
这两个法子一为将他囚在鸾族永世不出，二为将他沉至深渊，永远地逝去。
可无论是哪一个，等待着鸾君的都是无尽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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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还在头痛地思索时，才隔了几日不见的小子又回来了。
“阿青！”
我微不可见地皱皱眉，看着那身影从天边落下，疾步向我走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陌生人，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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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
云昇惊喜地看我，见到我终于能恢复人形显然高兴极了。
我对他温和地笑笑，目光移到这位不速之客身上：“这是。。。。。。？”
“哦，”云昇往边上让了让，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人，“我险些忘了，这是瑛霖，是宣俞将军手下的传令官，同我颇为投缘，便带来介绍给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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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目光一凝，打量起眼前这个同云昇差不多大的青年来。
这青年跟云昇一样高，着一身玄衣，长相有些凌厉，像是利剑出鞘那般，眉眼深刻，目光大而有神，整个人挺直地站在原地，像一棵沙漠中迎风而立的松。
就是神色颇为不耐了些。
我更喜欢云昇这样亲切热情的孩子，本能的对这样的年轻人不太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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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是云昇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的朋友，他这样急切地将他介绍给我，期盼的眼神闪闪发光，像是向我讨要称赞一般。
我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便冲着那青年温和地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青年面露不愉，不再看我，将视线落在了云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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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他那不光不太。。。。。。不太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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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自是不愿自己扰自己的，不觉这青年无理，转而看向云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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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我拉起云昇的手，将他掌心摊开，满意地点头，“准是好生练武了，手上都有茧了。”
其实我是有些心疼的。
毕竟这小子儿时像个糯米团子，浑身都肉乎乎的，如今长大身体愈发强健，连以前摸着柔软的手心都覆了层硬茧。
云昇哈哈笑起来，打趣道：“那不正好，茧和锏我都有了，一个是我自己的，一个是阿青的，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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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时留下轻飘飘一句：“快给你好友安排好住处，再去叫后院做些吃食来，我饿了。”
☆、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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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院里的温泉里泡了会，拖着疲惫酸软的身子往屋内走时，云昇就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挑眉。
此时月上梢头，夜晚愈发浓郁的魔气发紫，将圆圆的月亮遮成个月牙。
云昇远远地站在院中的柳树便上，沉默地看我一会儿，眼中神色晦暗不定。
“昇儿？”
我又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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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睡了？”云昇低声问。
我颔首，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奇怪，“何事？”
莫不是有要事与我说？
云昇看着我，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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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今日真是奇怪。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问他：“你那朋友如何了？”
这次他倒没犹豫：“已经睡下了。”
我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个名为瑛霖的少年，本着跟云昇这成年后愈发腼腆的人亲近亲近，也是为了他着想——操心他的交友，便不由问了问那孩子的来历。
“他师从何处？”
云昇回答：“他没有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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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师傅？”我来了兴趣，对这孩子的身世也感到好奇。
云昇点点头，“他是我捡回来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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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