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妄》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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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当真猛地起身,埋头向墙撞去,她身旁的丫鬟尖叫着去抓她,只抓到了衣袖,稍稍缓了些力道。
宁夫人栽倒在地,额前流血不止。
下人们瞬间乱成一团,大呼小叫。
宁息言身子一颓,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最终,那一天的元清越没有等到宁息言,只等来一封亲笔信,寥寥几字。
“下月初八,来喝我的喜酒。”
元清越离开已有半个多月了。
宁息言每天独自坐在假山上,望着空荡荡的园子发呆。
不吃不喝,不喜不怒。
当初躲在这里偷看她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只是物是人非。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她轻轻拨弄着腕间的银镯,生辰时元清越送她的小礼物。
这镯子极细,镂空雕满了繁复的花纹,轻轻一晃会有清脆的响声。
其声清越以长。
就好像她的声音一样,荡进心头,空旷回响。
“清越姐姐。”
宁息言冲着虚空甜甜一笑,忍不住将脸埋进手里。
她任性了十六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作身不由己。
大婚那日,宁息言一袭嫁衣如火般灼目,以大红色绸缎蔽面,由出轿小娘牵着,进了许家的门。
跨过朱红色的马鞍,拜天地。
自此以后她该称作许宁氏。
两个小厮捧着龙凤花烛走在前头,肥嘟嘟的新郎拿着绸带引新娘入洞房。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新娘子却突然顿住脚步,一把掀开了盖头,四下张望。
观礼的人站满两侧,一个个相似却又不同的面孔从她眼里掠过。
她还是看见了她远去的背影。
即使她扮作男儿装,那个身影看了那么多年,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宁息言突然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她果然依了她,来喝她的喜酒。
人们喧嚣着,有人感叹新娘美貌,有人皱眉说未入洞房就掀盖头,有人吵着要赶紧闹洞房。
宁息言却像聋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心中冷寂如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空寂山谷。
所有的情绪都和那个人一起消失了。
她多希望穿着嫁衣,是嫁给所爱之人。
可惜她将要面对的现实,是在一个丑陋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铁链微微一动,元清越回过神,宁息言正朝她伸着手,眼神空洞,挣扎想去牵她。
元清越在床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蒋谦讷讷道,“后来呢?”
“她后来向人求了假死药,孤身一人来找我,可是我却不在,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倚在门口已经咽气了。”元清越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些,“人有三魂七魄,遗魄司管记忆,我能探新死之人的遗魄,才知道她嫁入许家之后忍受了什么。”
元清越低着头,身子有些轻颤,泪水滚到鼻尖滴落下来,打湿了宁息言的衣衫。
而她怀里那个没有神智的女子,凭着仅有的本能抬起手,轻抚她的背脊,断断续续的说着,“…不…哭。”
蒋谦感觉像被人塞了一把黄莲,满腔的苦涩,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极度倒胃口的声音随着人一起进了门。
“谦儿,你干嘛呢,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元清越微微抬首,目视来人,“将妄。”
将妄惊讶,“你认识我?”
“鬼王大名,在我元氏如雷贯耳。”
将妄突然满脸戒备,迅速将蒋谦拽了起来护在身后,“元英英是你什么人?!”
蒋谦看他活似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推开那条横在身前的胳膊,无奈道,“她没有恶意。”
“我不信。”
“有恶意你这会都可以直接来收尸了。”
元清越没有理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起身拿起杯盏喝了口茶。
将妄将信将疑的放松了警惕,探头去看缩在床角的宁息言,“欸?”
宁息言缓慢而僵硬的侧过头,略显浑浊的双眼对上了将妄的目光,片刻之后骤然瞪大眼睛,暴起扑了过来,却被脚腕上的铁链缚住,险些栽倒。
将妄抽身护在蒋谦身前,一掌击出。
蒋谦急道,“你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元清越身形一闪,张开手臂护在了宁息言身前。
将妄的手离她的心口只差三寸,生生顿住。
这个早已油尽灯枯的女子,在气势上丝毫不输将妄,决绝的护着身后之人。
宁息言大概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侧头倚在她背上。
蒋谦越发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伶俐开朗的小花痴成了个没有心智的行尸走肉。
扬名天下的巫族天骄,落得如此衰败寥落。
情字何解?
情字无解。
“我还有话想跟她说。”蒋谦端起药罐塞进将妄手里,“你先回去喂壮壮喝药。”
“你呢?”
“一会就回去!”
“不行,我在这看着。”
“…有什么好看的药已经快凉了!”
“不行,这里不安全。”
“……这样吧,你现在回去喂药,晚上让小崽子自己睡。”
话刚说完,将妄已经捧着药罐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蒋谦翻了个大白眼,一回头竟然看见元清越微微一笑。
这是蒋谦第一次看见元清越笑,即使她已经是这般模样,笑起来还是格外的好看。
原来那种冷艳无双的气质,和皮相真的没多大关系。
元清越低声道,“挺难以置信的。”
“……”蒋谦抿抿嘴,没说话。
她目光转向门外,眼中带着一丝荒凉,“往事已矣,珍惜眼前人。”
蒋谦瞬间石化了,半晌才尴尬的摸摸鼻子,“你是不是会读心?”
正文 45。瘗玉埋香 四
在这世上,不想身不由己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足够强大。
这个道理元清越一早就懂。
离开宁家后她四处奔波,去找做鞭子用的根筋。
勐巴拉娜西有一种毒木之王,叫作见血封喉,她需要的那种百年老树,只有去雨林最深处才有可能找到。
一来一去,耽误了整整三个月。
元氏远在玉门关外,一个庞大的氏族在风沙中屹立了千百年,说是一座大宅,不如说更像城池。
当她回到西域时,在两丈多高的院墙下看见了一个人。
她就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蜷缩在墙角,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原本细皮嫩肉的脸,让风沙磨砺的粗糙干裂。
元清越还没走近就知道,她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好几天,沙漠的干燥天气保全了她的尸体。
她不知道宁息言是怎么跑出来的,更不知道她是如何凭着一双腿走到了玉门关外。
她千里迢迢来到这,却被挡在门外,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孤独的看着一望无垠的沙漠。
元清越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大抵是抱着宁息言的尸体失了智,不分清红皂白的杀了许多族人,颤抖着给她种下蛊虫,带着她的尸身直奔临安。
她探了她的遗魄,方才知道许家那个大公子许天威非但是个废物,还是个畜生。
纨绔子弟,荒/淫无度,宁息言满身的伤痕都是他满足自己的特殊癖好时留下的。
因为许天威暴虐无常,宁息言想逃,却被她爹亲自送了回去,赔礼道歉。
有了许家做靠山,宁家一方土皇帝做的正潇洒,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死不了就行。
后来,宁息言无意中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了她一张药方。
她用体几钱换回了一副假死药,买通许家的下人,逃了出来。
她自小就有厥心痛,常年需要喝药,虽然这些年在元清越的照顾下好了很多,可是一剂假死药下去,立马旧病复发到寸步难行。
可她还是咬着牙在走,见人就问玉门关在哪,一路走来如同乞丐,身无长物,甚至沦落到跟狗抢食。
即使这般贫病交迫,她也没舍得腕上那只银镯。
她好不容易到了玉门关,到了元氏宅前,鞋子早就磨穿了,一双脚血肉模糊。
沙漠里缺食少水,她嘴唇干裂的全是口子,结成血痂,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子,叩响了元氏的大门。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侍卫都不肯放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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