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心记》第220章


又算什么?一位最挑剔、最难取悦、最精刮上算的嫖客?”
齐奢被挑起了怒火,连鼻翼都扩张,吁吁而喘,“你放肆!”
而这时,青田反倒亮出了一副玩世不恭之态,嘴角曼斜,一缕散发轻拂着颊边,“王爷记性好,我的记性也不差。我记着王爷曾说过,您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您何苦费这个神呢?自管在地狱里好好待着就是了。眼前您所到之处皆成地狱,您自个,就是活生生的魔王!”她冲着他喊起来,喊声里有一整座炼狱喷薄而出。
“闭嘴!你给我闭嘴!!”齐奢怒不可遏,一手直指住青田厉喝。
青田改颜一笑,“这就忍不了啦?我可忍了好久了。每回见到你,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你头一次夜不归宿,我生怕你是出了意外,遭人行刺横尸街头;现今你每一次夜不归宿,我只怕你人好好的,却躺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而我甚至不知道,这两种滋味哪一种让我更好受些。”
日出了,金光洒在湖水上,如万顷烈焰。窗边的齐奢就立在熊熊的焰火中,被灼得嘶哑难堪,“段青田你咒我?今儿是我四十寿诞,你大清早的诅咒我?!”
青田报以一笑,笑容哀凉而凄清,“不是我诅咒你,三爷,我真希望你能从我的眼睛里看看,看看你自己是受了什么诅咒才堕落成眼前这副模样。你的模样我曾百看不厌,可现在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让我做噩梦。”
齐奢的嘴角扭曲了,露出刀锋一般的牙。他连连地点着头,“好,好,你既不愿看见我,我又何必留你在身旁?来人!”
周敦领着头,十多个太监一拥而入。齐奢反剪了双手,看也不再看青田一眼,“把这女人给我遣送回京!”
之前的争吵声早就传出屋外,周敦情知事态严重,直接就率众跪倒,“嗵、嗵”地叩了两个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娘娘,娘娘您快跟王爷认个错,还来得及。”
谁知青田单冷冷地一笑,也扭头向外间唤两声:“莺枝,莺枝!去,收拾行李!”
周敦向前跪一步,摇动着齐奢的衣摆,“王爷,请王爷三思,请王爷收回成命!”
齐奢同样冷淡不已,只抬高了下颚一扬,“叫她滚!”
连长发也未及绾起的青田就这样被逐出了静寄庄,踏上回京的马车。三刻钟后,齐奢则蟒袍玉带,由卤簿请驾来到取欢园,接受各位亲王、郡王、世子、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文武大臣、翰詹科道……的贺寿之礼。
同时被他们遗留在身后的,是清淑斋的这一间小厅。厅堂里有着古书玉鼎、花樽春瓶,还有着一字字、一句句的挥之不去、绕梁不绝。曾抵死缠绵的嘴唇一翻脸就变作了刀与剑,情深处的细语皆已成锋刃的犀利。湖光静映着这一切,映着恬然的皇家庭园,与修罗场的凄艳无边。
注释:
句出(明)李渔《笠翁诗余·风入松十四首》:“醒来疑在雪中眠,莹质最堪怜。”
汉献帝被迫将帝位禅让给曹丕,晋惠帝被权臣毒死,二人皆是史上有名的傀儡皇帝。
由战国时阴阳家所创的一种五行间循环往复的理论,又称“五德终始”。
(唐)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三》:“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蕃。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平水韵》的韵部。
这一出描写十一郎一时粗心,在白水滩误助官兵打败了青面虎的故事。
建筑上“勾连搭”的一种做法。前廊为悬山卷棚顶,中大殿为悬山五脊顶,后窑殿与前廊相似,结构大于前廊,小于中殿,浑然一体,但从外观看却好像是三座大殿,故称“三卷殿”。
(唐)张籍《吴宫怨》:“吴宫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芙蓉死。吴王醉后欲更衣,座上美人娇不起。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君心与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茱萸满宫红实垂,秋风袅袅生繁枝。姑苏台上夕燕罢,他人侍寝还独归。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那得长相弃。”
第234章 剔银灯(1)
1。
那是一座六曲红桥,欹欹斜斜地接着对岸的一片松林,林中黛色参天,只听得几声清风荡漾,就自某株苍松下钻出了一头梅花鹿来。它朝前探过身,叼住了一束苜蓿草。
草被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抓在手中,她朝旁歪过脑袋,娇声细气地问:“仲瑶,今儿十几了?”
叫做仲瑶的少女比同伴高出半个头,脸盘略带着英气,伸出一手轻抚着梅花鹿,“今儿已经七月二十了,今儿立秋。”她说完这句话,就将目光投向了前方树杪所露出的朱楼一角,“佩瑶,自从娘娘回京,还一次都没有传过咱们唱曲吧?”
这仲瑶和佩瑶均是北府所豢养的伶童,穿着一式的白纺绸衣裤配二蓝摹本缎半臂,双双立于林下,仿佛娇娜的树精。
佩瑶叹口气,低眼瞧着鹿吃草,“我要是娘娘,我也没心情听曲。”
仲瑶扁一扁嘴,“那也不好说。虽然王爷把娘娘从静寄庄赶回了北府,可到底接下来也没再对娘娘有什么严重的惩罚。没准就是两个人闹闹别扭,回头等王爷回京见了面,也就好了。”
“怕没有这样轻易。咱们俩是今年才进府,好些事儿不知道。我听他们讲,王爷宠段娘娘宠了十来年,一向是如胶似漆,竟不像个妻妾成群的王公,倒和民间挑葱卖菜的穷人一般,只守着这一个老婆过日子,除了十天半个月回那头王府的继妃詹娘娘跟前点个卯,没一天不和段娘娘一起的,待她更是千依百顺。可这一年开春以来,情景就大不相同了,王爷非但时常夜宿在外,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冲娘娘大呼小叫的,就花居里里外外都听得见,要不私下里都议论娘娘失宠了呢!原本五月份去静寄庄避暑,王爷仍像往年一样携了娘娘相伴,大家伙还有所疑虑,如今却看娘娘居然在王爷四十大寿的当日被遣返回京,那不正是应了失宠的传闻吗?想咱们被师父献进这北府,原以为是巴结上了好差事,现今看起来却是前途堪虞啊。”
“不至于吧,你不说王爷和娘娘都好了十来年了,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说不好就不好了呢?”
“也许就因为好了十来年了,段娘娘算起来也该有三十多年纪了,姿色定然衰减,不如以前受宠也是平常。”
“可那几次进就花居唱曲,我瞧娘娘美貌得很呐,一点儿也瞧不出是三十多岁的人。”
“嗐,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就是再美貌,看了这么多年也会看腻了。再者——”佩瑶把手中的苜蓿丢给鹿嚼着,回脸凑近了仲瑶,“外头都在传,王爷已经把皇上关在南台五六年,做戏也做够了,就是这两年便要自个登基称帝了。你想想,段娘娘从前是槐花胡同的妓女,成年累月地和她腻在一处,若是王侯勉强还称得上一句‘风流狷狂’,可有哪位明君圣主会同妓女牵扯不清的呢?宋徽宗可是亡国庸君!王爷要做皇帝,第一紧要的自然就是同这位段娘娘撇清关系。我瞧呀,她这野路子的娘娘算是当到头了。”
“谁给你们的胆在这里嚼舌根?!”
凭空而来的一声喝问,惊得那头梅花鹿拔腿投入了林中。佩瑶和仲瑶同时一抖,旋过了身来,“莺、莺枝姑娘……”
但瞧段娘娘的贴身侍婢莺枝由林间的青石羊肠小道上步步逼来,一双原本端庄可亲的杏眼闪出吓人的利芒,而她身畔则正是段娘娘本人。
这一下,两个小戏连跪也跪不直,瘫软在地求告着:“娘娘!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莺枝满腔怒气地把她们拿眼剜一剜,话说出来一个字是一个字,比平日里更慢、也更亮了几分:“我当谁呢,原来是两位‘角儿’啊!怎么,演《长生殿》演腻了,在这儿演《相约》?我今儿倒要唱一出《拷艳》。听着,你们俩去找管家郑文一人领一百杖,这便去吧。”
一百杖下去,人就是不死也要成了残废。二人惨无人色,不住地叩头,“莺枝姑娘,我们错了,求您恕罪,求娘娘恕罪!”
莺枝将嘴角往上干巴巴地一抬,“恕罪也没什么不行,我也是学戏出身,我跟师父的时候,有个师兄对师父不敬,师父指着一只炭盆叫她把烧熟的炭吞一块下去,就饶恕了她。你们现去茶房要一盆炭来,一样照办吧。”
双瑶眼泪直流,也不敢顶嘴,单是一个劲地磕头,发间沾满了根根松针。
相隔一丈处,青田一身青绉镶花的素衫素裙,恍如远在世外,发出了一声遥远的叹息,“莺枝,好了。你们俩是仲瑶、佩瑶,对不对?我瞧你们才和鹿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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