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之破译密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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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恕的目光投向徐剑鸣脚旁一具俯卧的尸体。它的头还在,可以辨认出是一具男尸。最可怖的是它的背部,一大片皮肤都被剥掉,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沈恕想起那盏在河面上漂流的人皮灯笼,不禁皱了皱眉头,说:“你到底还是杀了他。”
徐剑鸣抬起脚踩在男尸的头上,说:“你以为我会留给你解救他的机会吗?我说过,你是一个不能轻视的对手,我稍有大意,错过时机,没杀死陈广,报仇不够彻底,我死也不能瞑目。”
沈恕叹口气,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徐剑鸣注视着他的表情,两只像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有泪光在闪动。他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经过二十几年,还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一定要用鲜血来补偿?”
沈恕说:“就算他们做错了事,可是毕竟不能全怪他们,当时社会的大环境就是那样,有一半的罪责应该由历史去担当。”
徐剑鸣的齿缝间发出轻蔑的“嗤”声,冷笑着说:“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也不过如此而已。历史是人写成的,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辩解。人们残忍冷酷又健忘,对受害者的同情、对害人者的痛恨,都只是一时的情绪激动,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人们懒惰成性,不喜欢既有的生活秩序被破坏,哪怕这种破坏是正当、正义的。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提醒人们,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忘记的。”徐剑鸣的情绪激昂而亢奋,脸色惨白,语速非常快。
沈恕知道以徐剑鸣目前的状态,随便说错一句话都可能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他字斟句酌地说:“是啊,被迫害的当事人不会轻易遗忘,因为有些伤害足以改变或者毁灭人的一生。”
沈恕顺应对方的思路说话,徐剑鸣略感诧异地看看他,戒备和敌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色彩,说:“难道不是这样吗?二十几年的痛苦、孤零、艰难,没有一刻不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仇恨。我忘不了,无论走在街上、躺在床上、看电影电视时,都随时能想起我父母被四个红卫兵凌辱、殴打、残杀的场景,他们衰老的身子、遍体的鲜血、无助的目光、凄厉的呼救声,都像刀子一样一遍一遍地剜着我的心。你能了解吗?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亲眼目睹父母被活活打死的惨象,那种对心灵的巨大扭曲,已经牢牢地植在我的性格里。我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读书、工作、娶妻生子,我做不到。我的世界是黑色的,我每天都在黑暗中行走,孤独而压抑,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那幕话剧,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我将在郁郁中度过一生。可是天可怜见,苏南猪油蒙了心,自己把他犯下的罪行拍成话剧,呈现到我面前。我那天无意中在学校礼堂里看到这出话剧,立刻泪流满面,这是我冤死的父母在冥冥中显灵吗?一定是的,他们不甘心枉死,通过这个办法告诉我仇人是谁,让我替他们报仇。”
据沈恕事后描述,他听徐剑鸣说到这里,身上一阵阵发冷,这幕话剧害死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苏南良心发现,还是鬼迷心窍?
徐剑鸣用脚在陈广尸体的头上跺了跺,说:“通过那幕话剧中提供的线索,我很快查清了害死我父母的四个红卫兵的身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但我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干脆,他们犯下的罪行,岂能一死了之?而且我要让父母在九泉下亲眼看见仇人被凌迟处死的模样,所以我选择了在我父母旧居的遗址上处死他们。”徐剑鸣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双眼通红,流露出快意的光芒。
沈恕的目光落在陈广被剥了皮的尸体上,良久才说:誕“你作案的手法很干净利落,又有意选择了在雨夜杀人,现场除去你有意留下的证物,再没有其他痕迹,非常具有迷惑性,我在起初一度找不到侦破方向。”他停顿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你成功了。”
徐剑鸣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说:“不过你还是找到了这里。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让我的复仇过程增加了许多曲折。还有他,”徐剑鸣又跺了跺陈广尸体的头,“他既在局内又在局外,等着被人杀死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徐剑鸣呵呵地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肩膀一耸一耸地,说:“我尽力不留作案痕迹,因为想延长复仇的过程。我有能力把这四个人一口气杀死,可那样复仇的快感就要大打折扣。我要看着他们在死亡的煎熬中备受折磨,最后再一刀刀地把他们活活剐死,只有这样才算彻底。”
沈恕和徐剑鸣有说有笑,热络得像老朋友一样,其实心里都在全神贯注地防范对方,神经绷得像拉得满满的硬弓。沈恕打量着徐剑鸣得意而满足的模样,也索性露出笑容,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在命案现场留物示警,牵引警方破案的方向,事实上你是在通知下一个受害人,他在人世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你用这个办法让之后的三个受害人惶恐不安,精神饱受折磨。可是,这种极端的做法也给你自己设置了许多障碍,更激起了陈广的绝地反击,你险些就死在他的枪口下。”
徐剑鸣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说:“这件事居然也被你追查出真相,了不起。陈广要杀我,这事他知我知,两人心照不宣,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本以为警方到现在还对我遇袭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沈恕说:“你连续杀了两人,并且留物示警,第三个杀害对象指向陶英,陈广作为局中人,加上二十几年公安生涯的历练,早就想到威胁他生命的人就是徐教授留下的那个孩子。他有追查目标,又掌握侦查资源,不难查证当年的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江华大学保卫处长。但他的枪法却有些抱歉,加上过度提防而不敢靠得太近,只射伤了你的胳膊。其实陈广的那次袭击反而帮到了你。我们在前两起命案的调查中,绘出嫌疑人的画像,许多特征都与你符合,你本来是警方重点查证的嫌疑人之一。但你遭到枪击后,事件顺理成章地被描述为尽职尽责的徐处长在夜里巡查命案现场而遭遇伏击,客观上帮你洗清了部分嫌疑。陈广的自救举动,也许恰恰是害了他自己。当陈广暴露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时,却又节外生枝,他带的一名新入行的法医开始调查他的底细,并且有所收获,差点拿到陈广在红卫兵时期的战友古若诚的日记,那里面记录着陈广一伙在‘文革’中打砸抢的行径,多半有陈广冲击部队驻地抢夺驳壳枪的事实。如果这本日记的内容公布于众,陈广的犯罪事实就将被揭晓。至少有两个人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是陈广本人,还有一个就是你——欲置陈广于死地而后快的徐剑鸣。所以,在钱学礼的老宅子里打晕法医淑心、抢走日记的人并不是嫌疑最大的当事人陈广,而是你。你保护陈广不落在警方手里,只因为你要亲手杀死他。”
徐剑鸣向沈恕竖了竖大拇指,说:“真有你的,沈恕,你比我预想的还要高明一些。”
他这么说,自然就是承认了沈恕娓娓道来的案情全部属实。这起案件之后,我对沈恕的办案能力又多了几分佩服和信心。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一起案子,他能够保持头脑冷静和思路清楚,在没有嫌疑人口供的情况下,仅凭警方掌握的少量线索,就把案情从头到尾梳理清楚,表现出了一个杰出刑警所应具备的优秀品质。
沈恕说:“我还要谢谢你对我的法医同事手下留情。”
徐剑鸣摇摇头,说:“我并不是对她特别手下留情,只是不滥杀无辜而已。有一个问题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怎么会留意到那幕话剧,又怎么会把调查目标锁定在我头上?这种三流水准的话剧在他们狗屁艺术界比比皆是,又是小范围内上演,以你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知道‘文革’是什么东西,就算亲眼看到那幕话剧,也不太可能引起你的注意。”
沈恕点点头,说:“不错,这幕话剧虽然叫《伤痕》,可是对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却不会有任何伤痕的印迹和疼痛。可我是一名刑警,在追查一起案子时,会留意所有与案件相关的线索,包括实物的,也包括心理的。你在案发现场虽然没留下实物痕迹,却留下了大量心理痕迹。你的作案手段表明你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年轻力壮,而且与被害人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前面三名被害人在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年纪都在五十来岁,都从事文化教育工作,这样的三个人怎么可能同时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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