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506章


“臣,虞喜,愿附成都侯之议!”
“臣,刘耽,附议!”
“臣,褚洽,附议!”
“臣,附议……”
哗啦啦,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响起于殿中四处,仔细一瞅,约占四成!而此时,大司徒终究睁开了迷蒙的睡眼,潺潺危危的起身,揽笏长揖:“陛下,逆臣出于吾族,致使忠臣蒙尘,臣愧矣,愧煞矣!恳请陛下,雪忠臣,誉孤女!”
“雪忠臣,誉孤女……”
“将魂待血,北地唯艰……”
闻听着声声长唤,司马绍如坐针毯,紧紧的拽着床首雕栏,深深的吸气,徐徐吐气,眼睛却越眯越细,徐徐扫过殿中林立的百官,但见附议者竟有八成,唯余刁协一党噤若寒蝉,心中猛然一恸,转意间万念俱灰。大朝觐之庭议,图已尽,匕已显!
当以何如……
莫非,司马氏果乃得位不正乎?如斯晋室,贻笑青史也!父皇也父皇,莫非孩儿亦将如父皇,避退于琅琊乎?
“陛下!!!”
重重的唤声响起,如雷贯耳,震得司马绍浑身一震,继而,徐徐开眼,斜眼一看,见是刁协,往左一掠,乃是纪瞻与郗鉴,前者目光焦急,后者目光如炯。
刁协看着司马绍,一字字道:“陛下,臣附议!”
“附议,附议……”
须臾间,悲中从来,司马绍笑了一笑,拢了拢衣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肉里,阵阵刺痛传来,身心却由然一振,徐徐起身,猛地一挥衣袖,笑道:“当持正,当还誉!”
“陛下,圣明!!!”
满殿诸公,齐声唱颂。司马绍嘴角一歪,暗觉胸口憋闷,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不适,挥袖道:“时已至末时,理当……”言难持续,因猝然间,胸口似为石堵,顺着喉咙往下沉,直直的沉,仿若无底深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掐了一把腰,心神稍明,就着挥袖姿式,徐徐落座,慢慢的喘着气,面上却温厚的笑着,竭力的掩饰。
“陛下!”
刁协见司马绍眼珠充血、额角渗汗,想起一事,心中悸恸如潮涌,硬着头皮上前,沉声道:“陛下,臣尚有一请。”
“哦,刁,刁尚,何请?”司马绍微笑着,声音轻颤。
“臣,请出宋氏!”
第三百九十九章玉人捞月
永昌元年,五月十五,望日大朝觐。
时有刁尚书令,请帝出宋祎,帝闻声而悲。其后,江夏内史贺鸾请斩宋祎于市,群臣哄议。成都侯驳贺鸾之言,劝帝出宋祎,群臣附议。帝思之再三,岂忍斩之,遂退朝议。既而,复召青俊名士于偏殿,意欲赐美于臣。
众臣闻之,各自心知,无人欲取。即于此时,吏部尚书阮孚不忍,欲迎美于室。成都侯铤身而出,拜请宋祎。遂后,帝摒退众臣,把成都侯之臂,挥泪默泣,托美于成都侯。
至此,望日大朝觐,毕。
……
是夜,月明星稀。
水月拂朱墙,洒落一地清冷,桂树摇娑影,浅映蔷薇牛车。青牛甩着尾巴,挑角望月。刘浓孤坐于牛车中,摸索着掌中长笛,神情淡然。大朝觐方毕,袁耽即奔赴城东刘氏别墅,他却因司马绍复召,故而并未同行。此地,乃台城西华门,他将于此迎出宋祎。
宫城深深,华月伴锦灯。
司马绍正行沐浴,青华池中冒着徐徐热气,缭云盎然间,难辩其颜。稍徐,哗啦啦一阵水响,九五之尊出浴,昂身于阶上。一群宫娥碎步迎上,以软滑的丝巾,轻轻蘸却龙身水渍。
遂后,宫娥百般温柔,曲意承欢,司马绍肆意一阵折腾,面泛红潮,疲态稍去,卷着宽袍大袖,钻上羊车,来到华林园。
浮灯叠翠,伊人独坐于红楼下。
白苇席,绿纱衣,芳泽无加,云髻峨峨。宋祎捉着青玉笛,眸子衔着司马绍的身影,弯身浅浅一个万福,未言。
司马绍嘴角微裂,挥手摒退宫人与宫女,默然落座于宋祎对面,隔着矮案细细看。
案上有酒,宋祎将青玉笛置于案角,提起酒壶,徐徐落盏,八分满。轻抬兰指,俏递酒,语声温软:“陛下,且饮此盅。”月光下,十指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
司马绍接过酒盏,注视着眼前人,默然饮尽杯中酒,轻轻哈了一口气,笑道:“始今方知,年年月月尽同,人却不同。道畿不悔见汝,唯愿一事,汝可知,乃何?”
宋祎抬头望月,理了理嘴角一丝乱发,微微一笑,轻声道:“陛下心思,宋祎不知。宋祎自幼随师习笛,笛之一物,一体而多窃,闻风即鸣,实非笛之愿也。”低下头来,看着司马绍:“陛下,宋祎身如蒲絮,乃不祥之人,蒙陛下不杀之恩,已属幸甚。而今,唯愿随月而行,不复他意。”言罢,挽起酒壶,替司马绍复斟一盏。
司马绍垂目杯中酒,但见杯中盈月滚荡,尚嵌一缕人影,心思悠悠,不知飘向何方,良久,闭了下眼,捉酒尽饮,怅然道:“今日庭议,群臣愤而言斩,唯成都侯力谏,国之大事,与女子何干?彼时,朕仅有一念,汝可知,乃何?”
宋祎温柔的把着酒壶,缓缓注盏,眸子一眨不眨,其色不惊,其指沉稳,仿若与已无干,声音略浅:“陛下斩宋祎,乃宋祎应得。陛下容宋祎,乃陛下宏恩,宋祎不敢有他愿。”
“何不唤吾道畿?”司马绍捉酒于唇,眼光却瞟着宋祎一袭绿衣,内中神情复杂,既有柔情,复存微悸,尚余狠戾。
“道畿……”宋祎嫣然一笑,自斟一盏,挽手慢饮,继而,酒意上脸,粉嫩香腮染着一抹浅红,眸子亮若星辰,浅声道:“今朝月圆,道畿喜闻笛,宋祎感蒙圣恩,无以为报,愿附以一笛,不知道畿可愿击缶以合?”
“击缶合笛……”
闻言,复见俏颜,司马绍神情柔缓若水,温柔的看着宋祎,嘴角勾起淡笑,一口饮尽满杯酒,中目吐光,歪着脑袋凝了凝神,继而,将袍摆一卷,露着手腕,伸出手掌,就着矮案,轻轻拍打起来,边拍边咏:“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呜嗡,呜嗡……”
笛音悄起,漫冉于月夜中,如叶一苇,若青丝千许,似缭似拔,上下起伏,时而伴风而舞,倏而乘月若渡。内中尚有轻微“啪啪”声,低低的合着笛音,徐徐徜徉。
司马绍醉了,面红若坨,眼辉似星,头冠也歪了,两缕头发钻出朱冠,随风飘洒,缠着脸,绕着眼,他也不管,索性将衣襟扯得更开,敞胸露腹直面夜风,手掌却拍得越来越快。
“哈,哈哈……”
“格格……”
大笑若狂,娇笑若铃。
待风落云静,笛声悄伏,手掌顿于案畔,司马绍仰天望月,挥袖笑道:“今朝共欢一席酒,何惜离殇青冢幽?人生自古皆有死,贤圣亦同!寿夭穷达,归于一概,何足痛哉!”笑着,笑着,眼角若有泪,睁大了眼睛,待风干。遂后,朝着宋祎抿嘴一笑:“爱君,道畿醉也,道畿去也。爱君亦当去,随风而流。”言罢,一卷袍袖,踉踉跄跄的窜向园外,再不回头。
冷月洒铁甲,雪羊拉鸾车,司马绍在老宫人的携扶下蹬上车辕,冷冷瞥了一眼身后,朝着老宫人点了点头。
老宫人恭敬道:“陛下,可需?”
“罢了。”司马绍摇了摇头,钻入帘中。
“遵旨。”老宫人弯腰深匐,起身时,看了一眼门前的朱红灯笼,暗忖:‘此园不祥,昔年,陛下之母即住此园,亦从此园而出,如今复多一人。’
……
半个时辰后,西华门开。
“嘎吱,嘎吱……”
青牛挑角而出,车轱辘辗碎斑驳月光,孤零零的凸现于朱墙外。稍徐,玉手卷锦帘,著雪俏生生的站在辕上,搭着眉,左右一望,待见了桂影中停着的牛车,眉儿弯弯,嘴角浅浅,回头娇声道:“小娘子,刘郎君在呢……”说着,将身一扭,钻入帘中。
刘浓也看见了著雪,心中微微一松,命车夫引车入桂道,待至桂道深处,挑帘而出,跳下车徐步而前。
月静林深,对面的牛车停于三丈外,继而,一截绿衣飘出来,伊人歪着脑袋,捉着青玉笛,眨着长长的睫毛,衔着月下绯色郎君一步步行来,渐而,提着裙摆,轻轻跃下牛车,以笛击掌,“啪啪”有声,嘴角一翘,嫣然道:“美郎君,曾记宋祎否?”
刘浓笑道:“笛音犹绕耳,岂敢有忘。”
“格格……”宋祎莞尔一笑,眸子弯作了月芽儿,因身子娇小,故而,不得不微掂脚尖、抬起螓首,方可与刘浓对视,须臾,眸子一转,眼角笑意徐徐一收,细眉一挑,抿嘴道:“成都侯将宋祎讨来,意欲何为?莫非听曲,亦或……”说着,自己却憋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娇媚致极。
隔得近,暗香徐浸。
刘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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