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第83章


姜漱柳心中无限恨,问他们是否知错。
丁汉白说:“既然都认为我们错,那就错了,但我改不了。”
丁延寿暴喝:“改不了?我打折你的腿关一辈子,我看你能不能改!”紧接着掉转枪口,“慎语,他逼着你或是你学坏,都无所谓了。我只问你,你不是说喜欢他?那他要是变成一个残废,你还喜欢?!”
纪慎语恻然:“喜欢。我照顾他一辈子。”羞愧不堪,恨不能咬烂一口白牙。
五天了,五天的施压惩戒换来这样的结果,丁延寿气得上前一步,涨红脸庞睁着虎目。“一个不怕疼,一个不离弃,你们唱什么感天动地的大戏呢!你们不知羞耻,我嫌败丁家的门风!”
怒极反笑,他转脸问姜漱柳:“咱们生了这么个畜生,留着还有用么?”
众人听出端倪,霎时慌了阵脚,喊大哥的,喊大伯的,喊姐夫的,不绝于耳。丁厚康和姜采薇几乎同时吼出,让丁汉白和纪慎语快快认错,让他们答应分开。
朗朗晴空,丁汉白说:“我先动了心,他也中意我,该不该的都已经两情相悦。白玉佩,珍珠扣,彼此也下了聘。同住一方小院,我这畜生耐都耐不住,那天叫你们看见亲嘴儿,背地里连洞房都入了。”
他信誓旦旦:“这一遭我担着,但只要留一口气,就别想让我低头。”
丁延寿几欲发疯:“……好、好!我这儿子可真有种!”他不问姜漱柳了,甩开丁厚康拽他的胳膊,“想一顿毒打换家里答应?没那么好的买卖!从今天起,你丁汉白给我滚出家去!”
吐字如钉,众人惊愕难当,姜漱柳虚脱一般,伏在丁延寿后肩痛哭,二叔和小辈们规劝拉扯,一时间吵成一团。纪慎语晃晃,他没料到会弄得父子决裂,他这个人,他们这份情意……值得丁汉白牺牲至此吗?!
丁汉白说:“爸,妈。”他凸着青筋,冷静确认,“你们真的不要我了?”
丁延寿骂道:“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二十年了,我和你妈就当养了二十年的白眼狼!从此以后,玉销记你不许去,这个大门你进都别进!”
丁汉白竟高声喊道:“打今天起,我离开丁家自立门户。成了,厚着脸皮说一句是你丁延寿的儿子,不成,夹着尾巴绝不给丁家丢人。”
他没做任何挣扎,如果毫无退路,那他就堂堂正正地走。他搏一搏,没了家业,没了父母,他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
这时丁延寿沉声道:“你滚,慎语留下。”
丁汉白目眦陡睁,他只记得丁延寿刚正,却忘了对方老辣,放一个留一个,这是铁了心要拆散他们。纪慎语更没想到,怔愣看向丁延寿,扑通一跪:“师父,让我跟师哥走吧!求求你了!”
丁延寿说:“你要是前脚跟他走,我后脚就一刀扎在动脉上,我去见芳许,我得对他认错,教坏了他的好儿子!”
纪慎语瞠目结舌,气头上,他不敢再求,生怕酿成弥天大错。跪着,抖着,视野中的丁延寿也在颤抖,而姜漱柳早哭得背过气去。
这父亲半生谦逊,独独以儿子为傲,半生自律勤勉,独独纵了惯了儿子二十年,现在却换不回一次服从。丁延寿垂下手,肺管子都要喊出来,热泪都要喊出来——“孽子!我以后再没你这儿子!”
纪慎语快要扛不住了,非要辜负一个的话,就扔了他吧。他起身摇晃丁汉白:“师哥……”抖抖索索中掉下一张纸条,是那晚他的答案。
丁汉白弯腰拾起,展开,上面写着——只要你不后悔,我一辈子跟着你。
够了,足够了,今天迈出大门,就算过往峥嵘前路坎坷,他都不在乎。父母、手足、家业……他什么都不要了!
丁汉白响响亮亮地说:“纪慎语,牵制我的东西很多,但都敌不过你在我心里头的分量,你是最要紧的那个,那其他就都不要紧了。我把话撂这儿,哪怕最后我落魄收场,也绝不服软低头。”
丁汉白对着天地父母跪了一跪,而后利落起身,在此时此刻依旧狂得不像样子。丁家家训,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他添上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53章 叫什么来着?
丁家大门; 丁汉白拎着行李箱立在门当间; 这次迈出去也许再没机会折回。
转过身,除却父母; 一大家子人都来送他; 哭的还在哭; 劝的还是劝。他低声对纪慎语说:“玉佩装着,袖扣也装着; 现在还不能带你走; 过不了多久一定可以。”
纪慎语神情痛苦地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师父师母,你放心。”
丁汉白瞄一眼其余兄弟; 半字嘱咐都没说; 有心的自然会帮; 无心的多说没用。张斯年已经在外面等他,他又看了纪慎语片刻,转身一步迈出了大门。
那一瞬间心绪顿空,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走出刹儿街; 张斯年倚着板车等在街口。“好歹是根独苗; 怎么就这么点东西?”接过箱子放车上; 一摸便知,“收的古玩都装了?”
古玩、书、几件衣服,就这么些。屋里摆设的宝贝、南屋的料子,一件都没动。丁汉白离远一步,终于找到对象撒气:“推着破板车干吗?我是你收的废品吗?”
张斯年骂:“都被扫地出门了,你当自己是香饽饽?”
这师徒俩眼看就要共患难; 可还是没一句体贴的话,丁汉白扬手打车,逐出家门怎么了?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和破板车并行。
张斯年一巴掌打下他的手臂,铁了心要治治他的富贵毛病。他忽然开窍,问:“我说师父,你是不是推着板车有什么企图?”
一老一少街上晃荡,走着走着,丁汉白觉出不对。没吭声,一个劲迈步,走得伤口都快崩开时到了文物局,就停在大门口,门卫瞧见他明显一愣。
这还不算完,张斯年把草帽一摘,啪嗒扣到他头上。“戴着,别趾高气扬的,哭丧着脸。”说完,用推车蹭脏的手掐他一把。
丁汉白强忍着,正欲发飙时望见拐来一车,驶近停下,车窗徐徐降落。怕什么来什么,是张寅那孙子!他腾地背过身,望向冒绿叶的枫藤,假装无事发生。
之前在玳瑁遇上,张寅撒泼大闹,掐掐时间,就算再小肚鸡肠的人应该也消气了。果不其然,张寅没旧事重提,稀罕道:“嗬,师徒俩本事那么大,怎么还一块儿收废品啊?”
张斯年上前:“你不用阴阳怪气,谁都有风光的时候,也免不了有落魄的时候。”及至车门外,从袄里掏出一物件儿,“你一直想要这个,给你带来了。”
张寅小心接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斯年说:“东边日出西边雨,哪能人人头顶都一片晴。”
这话含义明显,张寅纳闷儿地叫一声丁汉白,想看看这猖狂分子遇到了什么难处。如今连他都要巴结,总不能是玉销记一夕之间破了产吧?
丁汉白款款走来,状似低声下气:“张主任,给你拜个晚年。”
正月都出了,是够晚的,张寅弄清来龙去脉后无比震惊。自立门户?多少人忙活一辈子都挣不来一间玉销记,这哥们儿三间都不要选择自立门户!张寅盯怪物似的,生怕有诈,可行李扔在板车上,这求好的物件儿攥在他手里,不像是假的。
他问张斯年:“你要收留他?”
张斯年点头,他忍不住看向丁汉白:“随你折腾,气死你爸没事儿,别祸害别人爸爸。”
丁汉白一副乖样:“我辞职的时候留了螭龙纹笔搁,挺喜欢吧?”以往除了抬杠就是顶撞,就辞职办得可爱些,他得提一提,让对方记他一点好。
张寅哼哼一声,快要迟到,摇上车窗进去了。师徒俩打道回府,到崇水家里后丁汉白直接栽床上,层层衣服扒下,贴身的背心都被血浸湿了。
好一通上药,张斯年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静养两天,搁在我这儿的古玩点点数,把账理理。”盖好被子,拍一拍,“你爸因为你倒腾古玩所以撵你?真是治家从严。”
丁汉白笑,得意,浑蛋,死不知悔改地笑。
张斯年一愣,随后一惊,什么都明白了。他早跟梁鹤乘合计过,这俩高徒之间不正常……丁汉白咧开嘴,显摆似的:“我爱上我师弟了,家里不同意。”
“混账!”老头大吼,“别把你爹妈气死!”
四五十的丁延寿和姜漱柳雷霆震怒,这六七十的张斯年更不理解。他本以为俩男孩子玩玩儿而已,一时鬼迷心窍,谁能想到居然抖落出来,还闹到逐出家门这一步。
张斯年嗟叹:“变天了变天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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