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419章


皇上恩典,当然是不能再出入五军府了。
在座的成国公朱勇同样是惹了一身腥臊,多次被文官弹劾,名声已烂,几度罢职又召回、官位岌岌可危。反正现在军中的诸公谁都不好过,幸得南京胜了一仗,大伙儿暂时可以松口气。
张辅和往常一样,先要在地形图面前踱几个来回,这几张图可能他已经烂熟于胸了,看它们成了一种习惯。
“九江城北边、大江北岸有大别山,京营大部只能至山的西边方能威胁湖广;南直隶兵唯有从西南面进入江西,进至鄱阳湖西岸才能与大江北岸呼应成势。因故乘胜收复江西应是当务之急。”张辅对大伙这么说了一句。
顿时就有人附和:“江西一个月前才被贼寇趁虚而入,地皮还没被踩熟,咱们乘早大军压境,当有八九胜算。”
还有人更有想象力,“听闻贼军在江西用于谦为巡抚,一手掌大权。于谦去年意外被贼军抓获,但他在任期间没有大过,何不进言皇上开恩赦免他的过错,看能不能劝其回心转意重新为皇上效命?若是能拉拢到于谦,江西正是囊中之物。”
张辅正色未语,对武贵们的建议不置可否。朱勇见状便说:“什么谋略诡计是文官的事儿,咱们只管把仗打好是正事。”
这句话可能得到了张辅的赞赏,他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朱勇,说道:“今天我刚回南京,正好带了几个人过来,本打算明日再理会的,既然说到了这里……来人,把人带上来。”
门外站得笔直的士卒朗声回应:“得令!”
张辅又道:“知己知彼是战场必须之务,要与贼军交手,必先知其用兵之道。寻常时候,老夫认为关系胜负者不过两样事,一是治军,二是战阵实情。治军是否公正严明,是否令行禁止,士卒是否勇武善战,实力决胜于交兵之前;之后才是战场上的天时地利人和,诡诈计谋、趋利避害等临场诸事。
以此观之,神机营三哨兵马在九江城一战几乎全军尽没,便十分蹊跷了。吾久在军中,对京营诸部一清二楚,神机营沙场老兵善战而守律。九江之战既不存在敌众我寡之实,也未有伏兵之诈,正面对决而惨败,何故?贼军新成,成军最多不过两三年,论善战老练,岂是京营对手?”
朱勇和叛军交过手还战败过,当下便说:“叛军有舶来的犀利火器,我军不能近前。”
不料张辅摇头道:“火绳铳已装备神机营,神机营将士久习火器,深得使用之法。仅此一物岂是我军惨败之由?”
就在这时听得大堂外一阵“哗哗”的铁索拖动的声音,然后就见两个穿着囚服身上脏兮兮的大汉被军士押了进来。二人见着张辅,他们虽已成阶下囚,一时间态度竟也十分恭敬,忙叩首于地:“罪将等参见英国公。”
在场的军中老将已经认出两个囚犯来,正是在九江作战的武官左右主将。他们因为战败丢兵丧师已被治罪拿进大狱,除此之外神机营三哨的两个监军太监也没落得好下场,听说其中一个被宫廷直接处死,另一个到凤阳守陵去了。
最近一次官军与叛军正面交锋,便是这两个罪将率领的九江战役,事过不久就在今年春季。他们战败之后先被兵部审问,然后就被锦衣卫抓走了,也曾被逼写过战败罪责供词,但重点是招供过失,而没有人仔细审问他们战败的深层原因。这种事也只有军方的人才额外看重,如英国公张辅。
罪将本来仍旧看押在扬州,张辅请旨后派人押到南京来的。
当此时,张辅便叫他们当着诸勋贵和五军府高官的面再次叙述战役的过程,以及主将临阵的一些感官看法。罪将着重描述了枪炮齐下弹如雨来的事,以及阵营动摇后被骑兵侧击的惨况。
朱勇评论道:“贼军利在火铳,进军时悍不惧死,抵近后便发狂杀戮,势如火墙、如墙突进势不可挡。”
另外也有人说九江一战神机营是吃了没骑兵的亏,但是官军并非缺骑兵,甚至比贼军更多更精锐,所以这个弱点也是可以避免的。
众人议论纷纷,转头看时,只见张辅已在闭目养神一般,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于是大伙儿都渐渐住口了。
就在这时,远处楼上的钟声敲响了。张辅睁开眼睛,抬起袖子挥了一下:“酉时已过,今日就散罢。”接着他又下令道:“来人,把二将的镣铐打开,就安排在五军府住下。”
部将忙进言道:“二罪将是三司法共同定的罪,咱们五军府没权力赦其罪,更不能放人。万一他们趁机逃跑了,英国公可如何向朝中几个衙门的人说得清?”
张辅道:“老夫信他们不会跑,就算是被治了死罪,一样是大明的军人,大明朝勇士会私自逃跑?”
二将感动,伏在地上道:“英国公于我等有知遇之恩,岂能恩将仇报?”
两个罪将的镣铐被打开,直接被安排在张辅所住的院子附近,也只有英国公才有如此威望和心胸敢与死罪的人隔墙相处。
次日,张辅在五军府内的走廊上与罪将又见了一面,私下里说:“老夫昨夜又思量了一番,京营官兵久经沙场,就算摆开与贼军用火器对射,岂有先溃的道理?你们提到炮击后阵营动摇,老夫以为贼军的火炮可能比朝廷新铸虎遵炮更厉害。”
一个罪将听罢恍然道:“正如英国公所言,末将想起来,咱们的炮打过去是一个坑,贼军的炮非常准,横着飞过来,一轰就是一条血路!可如何做到的,末将却一窍不通……”
张辅道:“老夫会将此事奏请皇上,让锦衣卫查实。另外据你们所述,火器兵接敌之后的战术也有问题,神机营急于求成,按耐不住,错过了接近之后一举击溃敌军的时机。”
他说罢又叹息了一声:“若是战败后只是抓人顶罪,而不吃一堑长一智总结教训,我大明官军一遇强敌,如何能克敌制胜?”
其中一个浓胡须罪将拜道:“神机营死了那么多人,我等自知罪责难逃,只望王师来日进军制胜,一雪前耻。”
第四百一十四章 石人
湖广西部山区保靖州苗疆在两年前作乱,一度震动湖广、惊动京师。两年前朝廷曾派大将朱勇调兵平乱,但正值“建文余孽”趁势起兵,成国公所率官军战败;接着建文乱军席卷湖广全省,朝廷失去对周围各府的控制,便再也没有机会理会苗疆之事了。而建文党“湘王”割据湖广之后,一直面临官军的巨大压力,每年都在大战,也是无心处理远在深山老林的苗疆乱党。
于是“苗王”(未经中原王朝认可)白叟起兵后,在不受进攻的情况下已经实际统治了苗疆第三个年头。苗王所依赖的实力主要是镇溪、草籽坪司、五寨司三地五大姓的部族,并建王宫于腊尔山山头。
他们从辰州退兵后,因出山的隘口卢溪驻扎有少量湘王的朱雀军部队,苗人之后便未大规模出山,总体还算相安无事。苗人人口有限,苗王无心与湘王结怨、更无力参与内地的争霸,他的目标只是想控制苗疆占山为王,免受官府的压迫和威胁;就算有更多的抱负也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两三年之后,苗王的这个抱负也基本实现。镇溪五寨司等地本来有明军修建的卫所城郭,驻军对当地少民进行监视统治,而这些军事据点因失去后方的有力支援,渐渐被苗人拔除赶走,苗王完全不受节制地控制了当地。
但是好景不长,白叟又遇到了另一个未能预见的大麻烦。
当地人偶然间在一座名曰“神山”的大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内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更神奇的是石头隐约如人像,如一个小山一般的巨人站在中间。苗人一向敬畏鬼神,这个消息流传得更快,渐渐就有许多人前来膜拜。
接着不知怎么兴起的,就出现了一个石人教,专事供奉大石人,并“推举”石家的族长石禾为教主,在石洞旁边修建营寨,设立神坛制定教义。
苗王石叟感到了极大的威胁、心忧不已,但因石家麻家等掌权者都是他的有力同盟,一时只能忍耐避免撕破脸。但是石人教越来越过分,不仅以供奉神的名义抽走了大量的物资钱财,教义也愈发荒诞,苗王与之的矛盾渐渐无法和解了。
比如石人教到处宣扬的一些话,巨人有着神秘的巨大力量,如果激怒了它必定地动山摇给人间灾难,如果顺从神灵,则能风调雨顺免受饥荒,两年前的旱灾饥荒就是大家对巨人没有供奉的原因。因此人们应该把新的东西都先给神灵享用,除了刚刚收割的稻米,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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